与手机分离的四十多个小时

站在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我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大约在4月中旬,我发出一则咆哮,“每逢雨雪必穿白衣,每逢降温必出穿裙子,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评论区某女同学雪上加霜,“还有洗车第二天必下雨。”

当时我没有多想,却不知就此一语成谶。从这一天开始,我发现只要去洗车,次日甚至当日一定会下雨,向来“不知冷暖”的穿衣风格,更是登峰造极出神入化。几经检验有效之后,95后的小朋友提出要求,“姐姐,你以后出门之前发个look,这样我们就知道要穿什么了”。其余的小伙伴不忘落井下石,“你要洗车发个圈儿,我们就不去洗车了。”

这一次也是一样。前一天的早上,我突然良心发现,想要去洗个车。经历了一路的拥堵周折,当车辆即将进场的时候,洗车行的小哥迎上来,“姐,洗车吗?今天下雨呢。”

我抬头看了看天,顿时向命运低了头。出门前分明是阳光明媚的,怎么此时天色如此阴沉?此时,如果我略微识相一点,就会立刻掉头放弃洗车,然而我踩下油门长驱而入,既来之则安之吧。

老实说,尚未离开洗车行,我就有了遗弃车辆的念头。我想把车辆寄放在这里,等雨过天晴后再把它领回去,就像上一次那样。然而,终究觉得这样有失厚道,占着地儿总归不太妥当。此外,也还有点侥幸心理,觉得这雨不一定下得起来。

然而我的同伴们是睿智的。当得知我穿了裙子也洗了车,他们立刻得出今日有雨、而且是暴雨的论断。对于这一点,我是当玩笑听的,运气不好也就罢了,不见得老天这么成全吧。

当天中午十二点,我驱车前往学校,停好车之后突然发现,下雨了!看着明朗的天色,以及玻璃上微弱的雨点,我在心里暗笑老天调皮,又有些侥幸过关的喜悦——这就算下过雨了吧,这点小雨不伤大碍。

一晃到了这一天的下午。

当工作结束之后,我回到小区直奔停车场,有趣的一幕出现了——只见昨天清洗干净的车辆,此刻布满大小不一的泥斑,我这才想起昨晚似乎有暴风雨。想想同伴的预言,以及老天的成全,我愣在原地哭笑不得,拿出手机拍张照片,一时真不知说些什么。

站了一会儿,我决定做些什么。于是,我退出正在使用的微信,把手机放到后备箱里,拿出拖把想要清洁车身。

我是有多么享受清洁这个过程?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看着没什么大的改观,我决定收起拖把上楼去。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后备箱无法打开。分明是不会自动落锁的车辆,此刻无论如何就是无法打开车门。

那么,好了。此时此刻,在后备箱里的,有车钥匙和包包,包包里面有钱包,钱包里有身份证和银行卡,还有中午刚放进去的iPad。更为重要的,是我的手机也在里面。刚刚发出了一则消息,还没有看对方的回复,我就没有办法再看到它了。

怎么办呢?我想起了备用钥匙。还好,我把家门钥匙提前拿了出来,此刻就在我的外套兜里。

飞速上楼翻箱倒柜,然而就是找不到钥匙。答案只有一个,钥匙被冯先生带走了,远在一千余里之外。猜想被证实之后,我不由得心生怨念,很好奇他不带家门钥匙,倒是拿了一把备用车钥匙,到底是个什么逻辑?

那一瞬间我是烦躁的,甚至可以说是暴躁的。我将所有的过错归于冯先生,立刻做出了三天之内不搭理他的决定。几分钟之后,冯皮皮过来传话,说钥匙已经寄出来了,要我注意快递的电话通知。当然,留的是冯皮皮的电话。

好吧,接受这个现实吧。

要说,之前其实我已经有过这样的经历,那一次跟手机分开了九天之久。然而,两次的情况不同。几年之内,手机里的联系人增加了好几百个,微信群更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更何况,手上还有几项工作在跟,不容许我有这么长时间的静默。

然而,又能怎么样呢?

离开客厅来到厨房,我一边洗碗一边思忖,这其实是个很好的机会——强迫自己离开手机,尤其是社交网络,让自己安静下来,有一点自己的空间。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些开心,想要跟朋友分享这个体会,然而立刻发现这不可能,除了微信我没办法联系到她。这也让我明白,从现在开始,我不存在了,在社交网络里。

我回想最后发消息的时间,估算自己失联的时间,大约是下午四点钟。

收拾完厨房,我开始考虑此后的安排。我准备读一本书,写一点东西,看一看孩子的作业,好好享受一个没有手机的夜晚。然而,我必须先去买菜。这个时候问题来了,怎样支付呢?

很长时间以来,我都是使用手机支付的,既不用现金也不用银行卡。我习惯了通常只带手机出门,一时间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替代方案。还好,皮皮还有几十块现金,我也找到了久未使用的信用卡,在超市找到为数不多的刷卡通道,颇为顺利地结了账。

没有手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在得知钥匙即将到来的今天早上,我发出一封邮件告知工作伙伴,“在家等顺丰拿到手机重返人间晚去一会儿敬请转告同仁们。。。”他回复说,“这个方式让我突然觉得回到了写信的年代……”

我说,“是的。我也有这样的感觉。”我突然很想写一封信,于是立刻就这么做了,把这两天的感受,写给远方的一位朋友。

亲爱的😄小姐,

我的手机从5月19日下午4点被锁在车里,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十多个小时。

手机不在身边的这段时间里,出现在我脑海里最多的,竟然是你和冯先生。第一次想起你是在下午五点多,想到一件事想要给你吐槽,这才发觉没有手机更没有微信,完全没有办法找到你。

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渐渐的习惯,花了一点时间,然而很快体会到了它的妙处。

当手机在手边的时候,是想说就说、零零碎碎的状态,时间是以分以秒计算的;当手机不在身边的时候,是要化零为整的状态,因为无法立刻到达,所以要等待会积攒,会得到一种久违的安静和安宁,很难形容这种奇妙的感觉。

不方便也是有的,支付是第一问题,然而很快也得到了解决。解决的方式非常有趣,借了😄😄的公交卡,可以地铁和公共自行车;借了😄😄五十块钱,买一点零碎的小东西;借了皮皮的手机,他给我开放了访客模式......

没有了手机,时间突然多了起来,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当早上醒来第一件事不再是打开手机时,我体会到一种难得的安宁和珍贵的自由。

这时再一次意识到了自己对于微信的厌烦,它给了你方便也剥夺了你的自由,它需要你时时刻刻关注它,唯恐错过和失去了什么。然而,会有什么失去呢?

我也惊喜地发现,这一次跟手机的分离,让我意识到了谁对我来说是重要的人,对我重要的人也真的不多。我在QQ上跟冯先生聊天,跟一个工作伙伴邮件,他说他突然有一种回到写信时代的感觉。我说,我也是。

当我发现可以用邮件的方式找到你时,无比欣喜。

素丸子

2019年5月21日

于西安的早晨

一个小时之后,我收到了她的回信:

亲爱的素丸子小姐:

很高兴收到你的来信,在我尚且在疑惑这个女人怎么好多天都没有声音的日子里,获悉您的手机被成功地锁在了车里,你真是很优秀!

......这次考试的英语作文题,写的是'ways to make your life simple',其实我想说,只要少用手机就行了。The intelligent cell phone brings us convenience, but make our life complex also.

我同样也很喜欢写信这种方式,如果我们可以保持的话,我希望能够继续。

我很满意这个节奏,也很喜欢这句话。一个铜板的两个面。享受了怎样的便利,就付出了怎样的自由。一切都是如此。

当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的手机已经重新开启。就像想象的那样,并没有错过太多重要的信息,然而回复消息也耗费了不少时间。从这个时刻开始,我又回到了碎片化的社交网络。我能够感受到这种变化,好像一个旋钮被打开了,各种信息纷至沓来。你分明知道它并没有什么要紧,然而又不能去忽视以及无视。

在前往工作场所的公交车上,我写下了给她的第二封信。

当看到你的回信时,我突然想到了大学时期收到的那些信。对,就是那样的感觉。

坐在车上我在想,如果离开手机,我们的生活会不会有趣一点。如果人们不再盯着手机,他们是否会留意身边人?如果我们留意身边的人,会不会有美好的邂逅和交谈。从这个意义来讲,手机填补了我们的无聊,却也带走了很多乐趣。

我在想,这次珍贵的经历,可以让我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我可能需要设置一个“禅定”时间,在这个时间里不看手机。在其它使用手机的时间里,尽量集中地去查看,而不是每隔几分钟,甚至几秒钟。

不知道会不会如愿。毕竟,以一己之力去跟潮流对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很乐意以这样的方式交流。在这样的时代。

素丸子

写到这里,我竟有些失落。珍贵的独处的时间,就这样潦草地渡过了。如果时间再久一点,我是否会摆脱更多的依赖?是否会有更多的发现与欣喜?

短短的不到两天时间,突如其来的一次别离,带来了不一样的体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我不知道,相当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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