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我背着一个行李包,来到了和弟弟约定的地方——一间门面老旧的馄饨店。
我提前了十分钟,寻了个靠窗的地方,坐下,外面街道的一排树的叶子掉的差不多了,还没等一阵风袭来,就又散落了一片,我眼睛盯着一片枯叶,看着它从枝干上坠落,突然近处飞驰过一辆车,随后竟不知叶子去向。我想,原来南方城市的树叶也是会随着天寒而凋零的。
自从弟弟离开家后,就没有再回去过。一转眼,两年了。我拿出手机,滑着相册,翻到了弟弟去年这个时候发来的照片。
门一开,弟弟走了进来,带进来一阵风,凉飕飕的。我放下手机,招了一下手,弟弟看到我那一瞬间,露出久违的笑容。白白的牙齿,弯弯的眼睛。这笑容和当年弟弟骑着三轮车带着我去巷口的小店买冰棍吃时的一模一样。
我有点恍惚,看着窗外的车流人往,听着旁边人群嬉笑交谈中生疏的口音,把我扯到了现实。
“吃点啥?”我看着店门口墙上贴着的菜单。
“就来一碗荠菜馄饨吧。”弟弟脱口而出。
“老板,来碗荠菜加鲜肉馄饨,再加一个卤蛋。”
“老姐,加肉的要贵出5块钱呢!而且根本吃不到肉味,干嘛白出这个冤枉钱呢。”弟弟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世故、埋怨。
“哪这么多话,你吃就是了!”
停顿了半分钟,馄饨已经被老板娘一个一个全部扔下一口冒着热气的大锅。
“都两年了,你还是回去的好。虽说是男孩子,但人生地不熟,别学坏了。”我看着弟弟,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羊毛衫,袖口处起了球,领边有些污渍,像是饮料等液体浸过又干了。我记得去年他传过来的照片上,也是一件黑色毛衣。
“我不会回去的,还不是时候。”弟弟语气中少了当时离开的愤怒,多了一份笃定。
我深呼吸了一口,嗅到了残留的酒味,突然胃里一阵翻涌。
“你昨晚喝酒了?”我打量着弟弟。脸庞比之前消瘦了一圈。眼睑下方挂着一圈厚厚的黑眼圈。身材确是圆润了许多,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就有了明显的凸出的啤酒肚。
“嗯,做完有个大单子,就陪客户喝到了半夜。对了,姐,你知道么,我们老板和我讲,这个单子要是谈成了,可以大赚一笔呢!”说到这儿,弟弟深褐色的眼睛中闪着一丝光。
“小伙子,馄饨来喽!呦,今儿终于舍得给自己加荤啦?”老板娘大大的嗓门喊着来到我们桌边,又端着托盘麻溜的离开。瞬间,她又站到了那口扑腾扑腾翻滚的大锅前。
弟弟首先用勺子舀了一大口馄饨汤,吹了下,嘶溜喝了下去。
“你看你,憔悴了许多,还是回家去吧。你身体会垮的!”我焦急的说。
“我好着呢,我正年轻,还可以谈很多笔像昨晚一样的大单子,会赚许多钱的!”弟弟大口大口的吃着碗里的馄饨,又从桌上的碗中,抓了几把香菜撒到汤里。
邻桌的欢声笑语不断传到我的耳中,扰乱了我和弟弟的平静。我看着她们精致的打扮,自信的谈吐,心里一阵落寞。
"还是回家吧!趁着冬天还没到。父亲身体一天天老了,斗不过你了!”我回忆起弟弟离家出走那天,父亲拿着鞭子追着弟弟,弟弟到处躲,背部还是被结结实实的抡到了一下。
“父亲不会变的,他不允许别人胜过他。任何方面。”
弟弟吃完了最后的一个卤蛋。我们出门了。他把我送到了车站,临走前,我说:“别总买黑色的衣服,穿点带颜色的,精神点。”弟弟答应了,又眼咪咪的笑着。
我快到进站口,一回头,发现弟弟还站在原地,一阵凉风又卷着残叶刮起,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面色膨润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