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遍千山万水来看你

等你


即使不慎走失迷途,跌入深渊,也应记得,有一条河流,叫重生。

1.

一天,我听见80岁的老父亲对70岁的母亲说,你还可以等着大女儿回来,我恐怕是等不到了。

一句话,可以让我这个当女儿的剜心般痛楚。

四年了,只能隔着冷冰冰的玻璃泪眼相望,声音透过电话线传递。再温情的关怀传递过去都失去了原有的温度,再热切的叮咛都失去了原有的热度。

终于,等到了可以见面的这一天。

我带着老父亲和老母亲,一路颠簸,去看望那个失去自由的大姐。

父亲经不起长途汽车的颠簸,一把老骨头都快要抖散架。心里却是悲喜交加,心里的渴望支撑着衰老的身体,途中几次晕车呕吐。我拍着父亲的背,心里五味杂陈。

母亲已经几天夜里睡不着觉了,快要见到久别的女儿了,心里抑制不住的激动。一路上絮絮叨叨,念着大姐过往的点点滴滴。

车窗外,美丽的风景一幕幕从眼前一闪而过,却无心欣赏。只是想着,近了,近了,离大姐越来越近了。

走过三百六十五里路,跨越千山万水,终于可以见到你了,我的大姐。

2.

踏入高墙之内,天空依然蔚蓝。高墙上的铁丝网却是那样刺目,它在告诉我,这里没有自由。

这里的人就像笼中的鸟儿,渴望蓝天,渴望自由,却被剪去了翅膀,无法飞翔。

参观了监狱的寝室、食堂、工作间,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干净整洁,整齐划一。可是这里处处都是冷冰冰的气息,毫无情感,毫无温度。

我坐在那里,等待与大姐见面的瞬间,我忽然对大姐的遭遇感同身受。那种失去自由的恐惧,那种漫长无期的绝望,那种冷冰冰的感觉浸入骨髓。

我看到桌上大姐为父母泡好的浓茶,为我准备的牛奶和零食,忽然间忍不住泪奔。为了这一刻,大姐一定等了好久好久。

原本应该陪伴在父母身边的大姐,如今就连见上一面都是一场奢侈的欢宴。大姐,你一定悔恨莫及了吧。

大姐从远处奔来,红着双眼,流着泪,拥抱年迈的父母。那个沉默的老父亲和刚强的母亲,拉着大姐的手哭成了泪人。

四年了,1460个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女儿,终于拥在了怀里。四年的时间里,不能提到大姐,一想到大女儿,父亲就会老泪纵横。而母亲一直都咬着牙,从来不掉一颗眼泪,把自己伪装得很坚强。

今天,所有的伪装已经放下,所有的悲伤都已经决堤。那眼泪,既是骨肉分离的痛楚,又是久别重逢的欣喜。

今天,就让我们抱头痛哭一场吧!倾泻尽所有断肠的思念,释放所有刻骨的悔恨。

大姐还是那个混迹江湖的大姐大。她擦干父母的眼泪,笑着说:“别哭,爸爸妈妈,你们知道我从小就想当兵,我现在就是当兵来了。”

大姐说,“等我出来了,我做衣服给你们穿,我现在做衣服做得可好啦。”

看到你好好的,父母一颗揪着的心终于放下。

我们等你,大姐。

可是我们都知道,岁月漫长,等待遥遥无期,世事变化无常。

我们只有珍惜现在相守的分分秒秒,守住现在这一刻。

3.

大姐,你一定不知道。

你同监舍的伙伴,接见名单上原本写着父母的名字,来的却是弟弟妹妹。她想要见的父母已经去世了,永远都来不了了。那个刚成年的弟弟带着未成年的妹妹,一直红着眼圈,却不敢该诉她这个消息。

不忍直视,不敢询问,怕自己的关心和同情,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种残忍。

不敢想象,她应该怎样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我怕,我好怕这一幕将来在我们的身上上演。

怕父母老去那一天,你不能为他们送行。

怕这会成为你,成为父母无法弥补的遗憾。

大姐,你看见了吗?

你的另一个同伴,一位年轻的母亲。她年幼的儿子来看她了。面对桌上诱人的零食和糖果,他一口也没动。

问他,为什么不吃?他忽闪着大眼睛说,我要等妈妈来了再吃,今天是妈妈的生日。

小小的孩子,贴心的举动惹得探监的亲属们个个泪湿眼眶。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又痛起来了。我想起你年幼的女儿,那个乖巧懂事,成绩优异的女儿。

大姐,我怕你对孩子亲情的缺失,教育的缺失,将来永远无法弥补。

大姐,我怕你缺席了女儿的成长,将来愧对自己的孩子。

4.

生命很短,天涯路远。

即使不慎走失迷途,跌入深渊,也应记得,有一条河流,叫重生。这世上,任何地方,都可以生长,任何去处,都是归宿。

一时的贪欲,造成了终生的悔恨。大姐,我相信你一定悔过了。

你酿下的苦酒,不是你一人独酌,我们都陪你喝下。

心灵的枷锁,你背着,我们也背着。

即使犯错,你依然是我最亲最爱的大姐。

我希望你,找到那条叫做重生的河流,找到心灵的出口。

不再沉溺痛苦,不再沉溺悔恨。

心里有了路,于是便有了出路。

我不求你能了无牵挂,毫无遗憾,只愿你在体验痛苦的过程中,参透生命的真谛。

勘破,放下,自在。

只有放下,才能自在。再见你时,我希望能看到你处变不惊,一如既往的大姐大的微笑。

我们,等你。

有生之年,父母在等着你。

我也在等你,早日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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