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死了。
就死在了村西头的那条河里。
听说还是自己跳下去的。
人们赶到的时候,只看到她直挺挺的躺在冰冷的地上,脸色惨青,杂乱的头发上粘着杂草和泥土。
她被水浸湿的破棉袄半敞,露出几块被冻的发紫的肌肤,可毫无血色的唇角却带着一丝弧度。
村长看着,止不住地摇头:“该呀!该!女人就该安分,不然又咋落得个这种下场!”
大家听到这话,眼里不禁流露出不屑以及轻蔑,但绝对没有一丝同情。
这种淫荡的女人就该浸猪笼,现在死了倒是便宜她了!
村长冲人摆摆手,接着叹了口气:“找个地儿埋了吧。自古以来,可恨之人就有可怜之处啊!”
众人默住,原本略微聒噪的夜蓦的静下来了。
这时的风刮得很紧,雪花一片片的漫无目的地飘落,如被扯破了的棉絮。
或许是日子隔了太久了,人们已经忘了春梅的来处。春梅并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而是被人贩子从外地拐来的。
那时的春梅也就十八九岁,而且样貌端正,皮肤白嫩,是个标准的美人。
可结局却是被卖给了村里的已经30多岁的刘瘸子。
村里有些人还记得她当时跪在地上求他们的样子。
她求他们帮她离开,不要把她嫁给刘瘸子。 还是少女的她哭的嗓音沙哑,头也磕的出了血,但却只换得了他们毫不避讳的指指点点。
最终春梅还是被刘瘸子带走,然后关进了土砖房。
他将春梅压在身下狠狠地占有,满是胡茬的脸朝她凑过去。
春梅颤着声音哭喊、躲避,直至心如死灰。
凄惨的叫声在空中荡漾,虽然声音很低,却是无处不在,就连屋角里似乎都有这个极其低微的哭泣。
也是那夜,春梅开始变了,变成了现在他们眼中的那种淫荡的女人。
当时春梅年轻貌美,村里的许多男人都对她存着不轨之心,但碍于刘瘸子,他们一直没有人行动。
而第一个大胆的男人是柱子。他直接在一个夜里将他扛回自己的屋里扔到床上,然后欺身压上去。
春梅并不躲,任由着他胡作非为。
听了柱子说起那晚的感受,男人们更是心驰神往。
他们开始一夜夜的轮流着来。
刘瘸子知道这件事后却并不阻止,而是光明正大的让春梅和别的男人做爱,前提是那个男人要付钱。
春梅仍然笑得很美,心里却早已冰得麻木。
她这半辈子不知上了多少男人的床,但真正入了她心得只有一个。
那个男人叫刘阳。
刘阳只比春梅大几岁,而且身材高大,外形也算不错,和春梅站在一起倒也般配。
和所有男人都不一样,刘阳没有上来就做而是熄灭了屋里的那盏昏黄的油灯。
他拥着她躺下,轻声询问:“可以吗?”
春梅笑着,心里却很嘲讽。
天下乌鸦都是一般黑,既然已经把她买上了床,现在又装什么好人?
刘阳说道:“不愿意就陪我睡一晚吧,反正我本来也不……”他顿住不说了,春梅没看到他的黑暗中红了的脸。
她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别告诉我你还没有过女人……”
久久没有听到回答,春梅收住笑意:“你离开吧。我早已经不干不净,别再祸害了你。放心,钱我会退给你的。”
刘阳一听,忙急着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他抿了抿唇突然朝她压了过去,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嘴唇印到她的脸颊上。
第二天醒的时候刘阳还在,春梅破天荒的觉得有些羞惭,垂着眼不敢看他。
昨夜就像是一场美好的梦。男人的动作生涩不熟,甚至还弄疼了她,但那种奇妙的感觉,却从未有过。
春梅抬起头想说些什么,但那句话却始终挂在她颤抖的唇上,怎么也吐不出来。刘阳也说不出来话,只是赤裸着上半身悄悄的地看她。
清晨的微光透过纸糊的窗户洒到屋里,两人对坐着,始终无言。
从那晚开始,有些东西好像变了,两人几乎夜夜传情,春梅也就没有了其他的男人。
“我娶你吧。”他说。
春梅怔住,连呼吸都轻起来,不知怕惊了谁。
“我明天回去就把事情告诉我娘,然后我就来接你。”
不管是真是假,春梅信了,她点头:“好。”
第二天刘阳离开了,春梅开始等,一天天的等。
没有了春梅帮着赚钱,刘瘸子急了,但不论怎么打骂,春梅就是不松口。
他骂骂咧咧的跑出去,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那天,刘瘸子喝了酒,腿脚又不方便,被一块石头绊倒后又栽到了另一块石头上, 死了。
春梅听到后,笑了,大笑着,甚至有些癫狂。笑着笑着,泪就开始落,大片的染湿了她漆黑的发。
没了刘瘸子的束缚,春梅日子忽得轻松起来,但她很少出门,因为一出门便能看到各种不堪的目光。
她就坐在那间破屋里等,等到太阳升起又落下,可时光却越来越慢。
春梅再次体会到了煎熬的滋味,心也一日日的往下沉。
那天的傍晚出奇的冷,春梅坐在冰凉的床上出神。
村里不知何时就已经开始传——
刘阳回到家就被他娘逼着娶了亲,现在就连孩子都快两岁了。
她极少出门,所以也就成了村里面知道这件事的最后一个人。
天渐渐沉下去,春梅摸索着往外走,整个人浑浑噩噩。
她还在想他,一直都在想他,想着他能回来娶她当他媳妇儿。
想着想着,泪就又开始落,先是一滴滴的,接着便一股脑的涌出来,止不住。
寒冷的风毫不留情的打在她的脸上,钻进她的破棉袄里。
她冷的发抖,泪却终于止住了,也许是被冻住了。
回过神的时候,春梅已经站在了小河边上,她泪痕未干,声音凄楚:“刘阳,你……”忽然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就望着凄清的夜色。
她这半辈子的标签便是淫荡,不要脸,她早就已经毁了。
春梅想着又突然笑了。
还好他没娶她,不然就算到了阴间,老刘家的列祖列宗也不会放过她吧?她怎么可以毁了刘阳?
再次低喊了一声,春梅纵身一跃,冰凉刺骨的河水穿透她周身的神经。
似乎早就已经麻木,她感受到的只有解脱的欣慰。
于是,在无穷的黑暗与可怕的窒息中,她的唇角轻轻动了一下。
波动的水面慢慢恢复平静,但那声凄楚的哀叫混着不知名的低泣声却在整个夜色中蔓延开来……
那年的冬天特别的冷。
那年,春梅2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