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跟着阿爸在山坡上栽树,突然有人喊,你们家的母马掉沟里啦!
阿爸拿起镰刀就跑。我跟在后面,跑到跟前,看见阿爸在流眼泪。他叹口气说,哎,可怜的马儿啊,肚子有驹身子不便,为了喝口水,命没了!
我哭了,边哭边抚摸我心爱的马。摸到马肚子的时候,我发现里面在动,就喊道,“爸爸,快来看呀!”
阿爸上前一看,眼睛一亮,立即拿镰刀剖开马肚子,抱出来一只小马驹,用身上穿的袍子包好它,不顾一切往家里跑。
炕上铺上一块大毡子,小马驹盖上爸爸的大棉袍,真像孩子一样,每天和我们几个挤在一张炕上睡!
热炕、牛奶、米汤,小马驹在阿妈的母爱关怀和阿爸的精心呵护下,第二天前腿就能跪起来,一周后它能下炕了,但一刻都不离开阿妈。阿妈一抱我小妹,它就蹭阿妈的后腰,还从窗户伸进头来,从阿妈手中吃炒米。满月(21天)后开始满院子跑,半年后跟在我们屁股后面,到草场吃草、奔跑、玩闹。
它是一匹漂亮的枣红马,尾巴像女人的长发。这个骄傲的公主,除了父母和我,别人是无法靠近的。我爸不让骑,也不让拉车,享受好吃好喝的特殊待遇,我们对它又爱又妒。
公社化的时候一切要归公,干部们逼着阿爸把它交上去。它有灵性,自己先跑了。
那是困难时期的一天,阿爸步行百里去给孩子们找吃的。返回途中背着一袋子猎物,又累又饿又渴,在沙漠中虚脱晕了过去了。半夜醒来,发现他那朝思暮想的枣红马就站在身边,嘶鸣着、蹬踏着转着圈子保护他,不远处野狼、野狗的眼睛瞪着凶残的绿光。
它出落得巨帅,英俊逼人,一身的枣红皮毛油光发亮,一双长睫毛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好像能洞悉世间的一切。
它驮上阿爸飞奔回村。快到村口时停下。阿爸一边抚摸她,一边给她讲了好多话,然后叫它赶紧走开!它打着响鼻,蹭着阿爸的脸,转着圈,就是不愿离去,直到阿爸红着眼圈大骂,它才依依不舍地向草原的深处跑去,消失在绿色的海洋!
哦,阿爸的枣红马,你这科尔沁草原的精灵!何时能带上你的家族回家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