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从前慢
麦田早已长进了我的心里。
对于麦田,我脑海里总有一个画面:舅爷骑车路过我家地时,慢慢停稳当车子,双手叉腰望着那二三百米远的麦浪,时不时露出喜悦之色。因着儿时的贫瘠,我们的生命中印刻着生计,也就有了舅爷以及村里的爷爷们地头望麦田的样子。
我总觉得生长于农村,一辈子都萦绕着农村的往事,即便只是想一想也会有别样的味道来。每年五六月间,我总是无意识地会念想起老家的庄稼地,那些围绕麦田的事儿一一翻滚浮现。
一年约么四五月的时候,麦子疯长开来,没有多久就长成了最终的高度来,争相着开穗扬花。一次,母亲带着姐姐和我到麦地里,指着略高于麦穗、分明异样的那一株说:“这叫燕麦,跟咱家的麦子争肥料得拔掉,不然影响今年的收成。”
我俩自然对拔燕麦没多大兴趣,陶醉在燕麦做表的游戏之中。倒是麦子收割后的麦仁粥味道实在让人回味,我问母亲这是怎么做成的?她说就是那些不起眼的燕麦啊。我心想这东西不也挺好,又何以非要拔掉不可?
我欢喜麦田,因着它的婀娜好看来。比如初长麦穗锋芒时清早的样子,比如一浪压过一浪像是奔跑的涌动,比如黄绿相间形成的墨彩。我们没有多少爱护庄稼的概念,经常追逐于田埂间,有时会无意中伤那喂养自己的生命的萌动来。
大人和孩子们想的完全不同,他们满心想着生计,脸上常常挂着麦子长势。南街介水叔算是经营庄稼的好把式,经常能见他一大早奔忙于田间地头,自家的那一垄麦田总是打理的规整有样,引来村里老人纷纷夸赞,而他总是爽朗一笑,“胡弄涅!”
土地包产到户一天天显示着它的威力,逼着懒人学勤快,催着农人想着法子致富,这三两亩地成了饭碗、成了平台、成了手段。村里能行的人大都把分到的庄稼地当成宝贝一样,想着法子怎么经营好。我曾见过有人扛着掀路上转,看到牛粪马粪如获至宝一般,端着跑上几百米扔进自家的耕地,滋养他们的庄稼。
时代大势不可逆,我想象不到也就二十年的光景,农村彻头彻尾地变了。若是谁还整日劳作于田间,除了一些实在上了年纪的,想必定是没本事的人。给家里打电话,母亲说我家苹果园和老滩的地早都包给了他人,只留村南头那一两亩自负盈亏地种养着。
可后来一想,农人们还是得种地,不然难不成整天前院转后院、左邻走右申?即便不靠它维持生计,也算有个念想、差个心慌来。母亲受过饿的苦,总是对这分分亩亩点的麦田心心念念,一到天旱总蛮缠着父亲给庄稼浇水,常惹得父亲不爱来。时间长了,就再无关好坏,麦田任由它长了去。
近来坐火车出山时,那高低起伏、黄绿相间的麦田又勾住了思绪,不知觉间我眼里竟噙满泪水,依稀又看到地头远望麦田的身影,又看到地里拔燕麦的样子……可我知道,那些早已远去、成了经年,而地头的梧桐树却长成了老人,静静地在那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