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是一年寒假到，我再一次踏上了“兼职之旅”，由于老家在河北，那段时间河北的疫情较为严重，所以起初我是打算在附近的饭店、超市找找看有没有招春节不回家的人工作的。但是，很不幸的是，这一次的找工作之路依旧十分艰难，很多饭馆、超市由于疫情或是回家过年的原因都关门歇业了，而那些依旧开门的店一听说我是寒假工只能干一个月就要去上学就和我说“拜拜”了。而我，一个已年近二十的当代大学生，怎么可以在家无所事事地堕落呢（其实是不想听父母每天的唠叨）。

正所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在我打算最后再试一试打开某团APP时，我看到了一个专门招寒假工的岗位，这是附近一小时车程的一家大型商场的地下超市，我还是第一次在兼职APP上找工作，怀着试一试并且时刻防止被骗的心态，我添加了负责人的微信。

从微信对话里，我凭直觉感到这位负责人还蛮客气的，并且应该面试这个岗位的人不多，否则她不会和我说这么多话，不仅如此，当我告诉她我只能干一个月时，她并没有太多不满，看来她们应该春节期间挺需要人手的。

于是择日不如撞日，我当天就坐车去了超市人事部面试，过程很顺利，只是最后人事部经理要我出示健康证，我当时一听，心里想：完了，完了，我没有健康证啊，本来就工作不了几天，这我要是再花几天时间办个健康证，超市还会要我吗？当然，当时的情境我也思考不出什么对策，只得诚实说：“我还没有健康证。”那一瞬间，我可以直观地看到，经理的脸僵了一瞬，但马上就恢复如常，“没事，你今天去办，大概五天之后你就可以上岗了。”看这位经理如此坚持，我也只得答应了，再怎么样看在经理如此“器重”我的份上还是不要打退堂鼓才好。但是，我没有想到答应一时爽，后面有多难——

由于疫情的原因，附近的大医院、诊所、卫生院都关闭了体检，工作人员全都一心致力于核酸检测，我独自跑了很多家医院，每一次我充满期待地去问值班的护士时，没等我问完就会得到“核酸检测这边儿走”的回复，我只得在一群人的注视下再一次鼓起勇气问：

“那请问健康证在哪儿办？”

“健康证？现在不办健康证，体检都停了。”

“那，您知道，这附近，哪儿可以办吗？”

“这我可不知道。”

“好的”

好吧，其实上述对话还算顺利的，有的医院不管你要干啥，先排队，排完队再扫健康码，好不容易排到你扫了码，最后再告诉你“不能办”，那心情才酸爽呢……就这样，还没开始工作呢就先碰壁了。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我在那位人事部经理的指引下，终于找到了一家可以办健康证的卫生所，当我早起坐了两个小时的车终于到达目的地时，我看到了一条“长龙”——卫生所门口排的队伍已经长得都排出大门口了。我也只能一股脑先排了再说了。

我不记得我排了多久那队伍也没前进多少，只记得那天温度格外的低，我冻得棉袄即使穿在身但依旧不停地打哆嗦，我就一边不停地跺脚，一边使劲把脑袋往棉袄的领子里缩，闭着眼麻痹自己。也许是冻得脑筋迟钝了，我不知道思绪飘到了什么地方，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间睁开眼，回头不好意思地向拍在我身后的叔叔问了一句：“请问，这条队伍是在排队……做核酸吗？”“对啊，你不是在排着吗？”听完回答之后我撒腿就跑，核酸，核酸，我想我这段时间也许再也不想听到“核酸”这两个字了。

这一次，我终于顺利地、正确地进入了办理健康证的入口，眼看在外面耽误了不少时间离办理健康证窗口下班还有将近一个小时，我风一样的上楼、下楼，并且极为困难地在厕所蹲了半个小时才终于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体检。出门的那一刻，我拿着回执单，感觉自己好像完成了一件大工程，要不是有人，我真想大哭一顿——“太不容易了！”

拿到属于我的健康证已经是三天之后了，其实这个效率还是蛮不错的，但我依旧觉得这三天度日如年，拿到证的那一刻我就给人事部经理发了消息——“明天我就可以上岗了”。

（二）

作为一个只能干一个月的临时寒假工，我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干好自己的任务，上级说啥我干啥。我的任务也不难，就是在杂货区的一个散装糖果摊点给顾客称重，不忙的时候就帮忙上上货、看看食品日期就可以。工作很简单，但最重要的是——我发现超市里的其他员工也很好。

我们科主要就是零食、食品之类的，科长是一个看起来30岁左右的哥哥，穿着一条牛仔裤、一件黑袄，平时就是在超市里面转。有时候我会忙里偷闲玩会儿手机，他看到之后有时会从我身边走过看我一眼不说什么，有时就让我去搬货、上货，其实说实话作为一个刚刚上班的新人，带薪玩手机心里挺虚的，反而让我干点儿活儿我才踏实。慢慢的，我发现这一科在整个超市里占的面积还挺大的，大概所有可以直接吃的东西都属于这一科，但在我来了这一段时间里我发现这一科人手还挺少的，加上我这个临时工所有的职员也只有六个人，但就算如此，我依旧觉得六个人，就够了，并且我很感谢她们——

第一个姐姐应该是入职时间比较长的缘故，她一直都处在一个统领全局的地位，商品、器材、货物等出了什么问题都可以找她，我们都亲切地叫她“柴姐”。起初，由于她自身散发的严谨、认真地气质，我一直觉得她应该是一个很高冷的人，以至于刚开始我都不敢和她说话，还是她先问的我：“你是哪儿的？过年不回家啊？”我当时简直是受宠若惊，天啊，日理万机的柴姐居然还有精力来关照我这一个小小的寒假工：“啊……我，我是河北的，回不了家，但我家人和我一样现在都在北京，所以……也没事儿，在哪儿过年都一样哈哈……”也不知道我说的这些话有没有解释清楚，“哦这样啊，好巧，我老家也是河北的，现在在这超市都工作这么多年了。”她说完之后就被人叫走去取货了，可我在她刚才的话里好像听出了另一层意思，看她的模样大约也只是30出头，记得她朋友圈里发过她女儿的照片，小姑娘很可爱还会弹古筝。她一个人，孤身在外，应该很想家吧。

自那以后，我也会大着胆子去找她聊天了，其实也不能说是聊天，她每天手头的工作都很多，也许也是因为快过年了，每天的送货量都很大，我能做的就是帮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她每一次都会很乐意我的帮忙，她会叫我“小丫头”，起初我觉得这个称呼有点怪，但仔细想想貌似还挺适合的，亲切又接地气。后来又一天，也许是因为排班的巧合，偌大的杂货科那一天上班的只有我们两个人，而偏偏那一天任务还挺多的，有几辆购物车的杂货需要整理装箱，那一天我俩都累得够呛，但也是从那一天起，我彻底被她身上的气质折服了，她不仅知道那些货应该摆在哪儿、怎么摆，还一个一个地登梯子摞到最上层，其实说实话也许是因为我是有点恐高我总觉得登上梯子再在上面踮脚放货物有些危险，但好像多年经验所致，她三下五除二就放完了货物，忙完之后还要我先去吃饭，然后她自己又不知道去忙什么了。

第二个是一个看起来胖胖的姐姐，她应该是这一科我第一个认识的姐姐，她很爱笑，也很爱说话，同时在我刚来的那几天里她教了我很多，其实这里面的很多姐姐我很喜欢她们的原因都是她们并没有把我看成一个只会干一个月的匆匆过客而疏忽我、也不会因为我没怎么干过活儿而嫌弃我，她们是真的在很认真地教我怎么工作、事无巨细地把需要注意的事情都告诉我。在这里，我不再像一个经验不足的学徒，而是她们的朋友。

我很喜欢和这位姐姐说话，她也很喜欢我。起初，因为不熟悉机器，我称重也出了一些问题，每一种糖果、巧克力、零食都有属于它自己的一串单号，我需要把这串数字输进机器才能显示商品的价格。刚开始，我怎么也记不住这么多不同的单号，然后这位姐姐就抽时间为我写了一份所有散货的单号贴在了机器上，这样我一眼就可以看到单号也不用再去记了，效率提高了不少。

第三个姐姐我见她的时间不多，她一直都是在柴姐旁边打下手，她看起来比较飒，做事风风火火的，是个急性子，但她每天都会和我说一句话：“小丫头，去吃饭吧，别饿着。”哈哈是的，她总是那个最关心我吃没吃饭的人。

第四个姐姐我刚去就被人提醒说这位姐姐有点特殊，因为她是一位聋哑人，说实话，这应该是我第一次和聋哑人近距离交流。这位姐姐约摸40岁，应该是我们科的最大劳动力，这可不是什么压榨，而是不管在何时，只要是她的工作时间她都在干活，也许是不能说话也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她一直都忙碌于自己的工作。有时，我看到她在往货架上搬东西我会去帮她，因为她不能说话所以我想她应该很少叫人帮忙，有时，我闲来无事，就会去找她，其他姐姐也许会去楼下茶水间休息，但她一定会在卖场。渐渐地，我也可以从她的眼神或是一些动作里猜出她想说什么，我知道她很喜欢我、也很照顾我，当然有时我们也会因为沟通不畅导致一些错误产生，但她从来没有指责过我。

我知道，因为自身原因，她在这份工作里一定碰到过很多困难，就拿我在的仅仅一个月里，我就看到有很多顾客会来向她询问商品在哪里，而她总会指指自己的耳朵，再摆摆手表示自己听不到；有时有人在她身后叫她她也由于听不到而与此错过；有时明明可以看出来她很激动但由于沟通障碍而不得不把要说的话耐下心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来……我不知道她当初是如何鼓足勇气来面试这份工作的，也难以想象她工作这些年来遇到的挫折有多少，许多我们认为稀疏平常的行为对她来说都很困难。对此，我不想发表任何私人的情感，因为我觉得她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不同，这么多年，她也已经在她的岗位获得了充足的经验以及优异的成绩。

我们科最后的这位姐姐和我来这一科的时间差不多，她的年纪也和我最相近，不过她已经来这家超市两年多了，过去一直在化妆品区工作，最近才调来的杂货区，我们两个小白就这样心心相惜地凑到了一起慢慢学起了这一科的工作。也许是年纪差不多，我们有很多共同的话题可以聊，从大学生活聊到恋爱结婚，从小说聊到电视剧，从性格聊到工作，我感觉自从放假以来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在家，已经好久没有一个人可以和我聊这么久了。当然，嘴不停，手上的工作也不能停，我们就这样在聊天过程中还顺手查了所有商品的日期，查完我才惊觉原来不知不觉间我们居然完成了这么一个“巨大”的工程。别看查日期简单，可一旦让上级查到了有过期商品而我们却没有及时处理那可是“重罪”。一般查到过期的食品，我们都是及时销毁的，查到临期的话，那就可以通知柴姐然后及时促销了，一般促销食品都会降价很多，我有幸抢到了几盒临期的饼干，但后来由于味道不太好以及员工买东西工序过于繁琐，我也就没再抢过了。

哈哈继续说我这位好朋友，她比我大几岁，但由于考研究生导致去年才就业，当她听说我是一名在校大学生时，她第一句话就是：“听我一句劝，妹妹，最好不要考研究生，我是过来人。”然后，她向我滔滔不绝地讲述了她考研究生的血泪史，并且最终功亏一篑没能成功。从她的话语以及神态来看，研究生的失利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些许失落。其实，我是一个务实派，我从刚刚迈入大学的那一刻我就很有自知之明地放弃了考研究生的想法，还是赚钱最重要，否则我也不会来兼职了。这位姐姐说她当时也是随大流，看到宿舍里的其他人都考她也就想考，结果最后没考上还耽误了就业。

她很坦诚，仿佛在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不停地告诫我一些道理，她还说找男朋友一定要找和自己价值观相同的，我想我一个单身了快二十年的人知道这些貌似也没啥用。她很爱和我说话，她说她终于找到一个愿意听她说这么多话、也聊的进去的朋友了，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我之所以来兼职除了赚钱，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想走出我的密闭的私人空间，我想过去一个月加起来我说的话也许都没有现在一天的话多，我需要在一个全新的世界打开自己。

慢慢的，我俩开始形影不离，有时其他姐姐见我一个人还会问我：“咦，你的那个小伙伴儿呢？”我只好笑笑：“她今天休息。”但说实话，我真的很感谢她，也许是彼此之间都是从未了解过，所以更能倾吐不快。

除此之外，我还认识了很多来送货的姐姐，也许是因为春节，糖果、零食卖得都很快，来送货的姐姐也很忙，有时她们忙不过来了我就会帮一把，起初她们会疑惑“小姑娘，你是新来的吧”，之后慢慢就熟了，我也了解了一些她们送货的信息以及一些上货的小心机哈哈哈。

（三）

其实，在我工作期间，我打交道最多的应该是顾客，形形色色的顾客，我不仅要被十岁的小朋友叫“阿姨”，还要被和我差不多大的人叫“大姐”，这些我都可以忍，工作嘛，给钱就行。总的来说，我工作的这一个月遇到的顾客都还挺好的，他们没有因为我业务不熟练而催促我，还时不时地说声感谢，我觉得还挺暖的。

要说短短的一个月内，工作上遇到的最大问题就是——机器和无所事事。先说那个年久失修的机器，也不知道是我业务不熟练还是这机器就是看我不爽欺负我，这称重的机器时不时就出一次错误，每一次我按完单号、打出价签、封好口袋，完整地做完这一套动作而机器没有出问题时我都要暗自庆幸——太不容易了！每次机器出了问题我都不知所措，怕乱动会更糟，而再倒霉一点就是我找遍整个卖场都找不到一位姐姐，那才是真的慌，我只得一边给姐姐发消息一边给顾客道歉让他们稍等，那时候，我真后悔为什么要来兼职。还有无所事事，这份工作就是忙的时候忙死，闲的时候又闲死，上面我就说到，其实每次没啥事可干时我内心都很虚，看手机都不敢看多久，每当这时候我就会走遍整个杂货区找事干，其实正是这种时候时间过得最慢，你百无聊赖地看了半天日期，结果时间只过了15分钟。那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柴姐她们总有那么多事呢，果然我这种小员工没啥重要作用。

（四）

离开的那一天，我依旧不情愿地早起、匆匆吃了几口饭就去赶公交车了，虽然只上了一个月的班，但我好像已经养成了早睡早起的生物钟，以及我还发现只要我早出门十分钟就可以错开早高峰，这样我就不用担心没有位置挤不上车了。那一天很平常，平常到除了我其他人都没有意识到那是我上班的最后一天，甚至连我也不想提起，其实也不是什么难过或是不舍，只是我觉得没必要，我是一个临时工，总是要离开的，而且也不就呆了一个月嘛，其他人也许并没有对我有太多感情呢。按理说，我应该很期待这一天，甚至按照我以前的性格应该不停地念叨，但也许是长大了，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感受，就是觉得该走了就走呗，最后一天也是要工作啊。

说快也快，也就一个月，感觉前不久我才收到我的健康证，而现在我又回到了“无工作”的状态，在离开的那天晚上，很巧，天空下起了雨，雨不算大，我出了门飞奔去了公交站，坐在公交站的椅子上，等着公交车，也看着街道上的车辆、不远处的商场，我重复着过去一个月的行程，坐在我过去一个月都会坐着等待公交车的地方，坐上了过去一个月我都会坐的车。好像没有什么不同，就连我的心情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动，但，又好像有些不同，至少，下雨了。

坐上公交车之后，我发了一个微博——“以一场雨做结尾”，配图是雨夜的街道，街道上都是过往的车辆。然后，我就关了手机，把脑袋靠在了玻璃上看窗外，这让我不知不觉间和第一天上班的我重合了。记得那一天我因为第一天去很多事都不懂，所以姐姐们也没让我干什么别的事，就只是站在秤前边等待给顾客称重，那一天我足足站了将近九个小时，回家的公交车上，我累得腿都是虚的，根本没力气看手机，只是靠着窗户，勉强还能睁开眼看看外面的昏黄的夜色。也是从那一天起，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了“上班族”的艰辛，每天六点多就要起，不敢多耽误一分钟洗漱好随便吃点就要去赶公交，运气好的话你可以挤上去，那也只是在夹缝中求生存，运气不好的话，你就要再等十分钟等下一辆车，但很有可能你还是会挤不上去。我每次有幸挤上去之后，也只能是站着，站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座位了也只是坐下去睡觉，我实在是太困了。好不容易劳累了一天下班了还是要去赶公交车，每一次我坐在公交车上看着这一车的形形色色的人时，我都会想到这样一句歌词——“我们都在用力地活着”，我或许短暂地尝试了一下这样的生活，但不久之后，我就会真正投身到这样的生活中去，就像其他人一样，也许会很久，久到很多个月、很多年……

202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