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北的春天是以风开始的。这风可不似“春风又绿江南岸”的风,它威猛又豪放,几近疯狂。来时卷着百里外的黄沙,遮天蔽日,又何止遮天蔽日,它也遮住了行人的脸颊,行人的眼睛,行人的头发。是的,它来时行人便个个成了“套中人”。这风有个雅号——沙尘暴。
想起大西北春天的沙尘暴,其实我更怀恋冬天的清冷。不过,这风虽不温柔可人,却一样带来了春暖花开。我们的小城也不似江南之春先是绿,而是满眼的金黄,连翘先艳艳地扑入了眼帘,紧接着就是深深浅浅的粉色桃花、白的梨花,还有几处玉兰来点缀,一层层地被花儿渲染着,脚下的草地这才渐渐地绿起来,柳芽儿悄悄地嫩了,榆钱儿也一串串地赶来。
春天就这样被粗犷的沙尘暴席卷着,终于也绿了。浓郁的绿色占领了春天,花儿却并不示弱,它们虽然被绿淹没了,却有另一样是绿不可企及的,那便是——香!大西北的春天就由目光所及的春色转入了香气袭人的春味儿。
丁香小小的花朵穿透那密密匝匝的绿,将烈烈的香播撒着。丁香是比较低矮的灌木,掩映在松柏与各色灌木丛中,它的香气我并不那么喜欢,每每与它相遇常常是令人促不及防地被香气所袭击,然后才看到树丛中立着它。那味道就像是从一个美艳的少妇身边经过,香风霸道地占据了你的空气,久久地不肯散去。
春末的季节,绿意更浓,丁香谢了,槐树开花儿了。槐花的香清雅得很,远远地看到树叶间淡淡的花串儿,那香已经柔柔地送到了你的鼻翼。如同花季少女走过你的身边,留下淡淡的一抹清爽的余味,不禁让人想要轻轻地提起鼻子,再将那气息收拢来……
不过,我还是最爱春末夏初的味道。这大概是西北独有的,我狭隘地希望是西北独有的!绿已经高高低低、深深浅浅,铺满了整个城市,很难再见花儿的影子。在绿荫间行走,你会被一阵阵甜甜的香唤住,停下步子举目四望,在绿意里遍寻这香甜的出处。在哪里?在哪里?它却像个顽皮孩子,拍了你的肩头,又和你躲起了猫猫。香甜随着轻风又来了,这次你用尽全力深深地吸进鼻子,细细地品味。唉,这淘气的小家伙又不见了。罢了罢了,走我的路,观我的景,却不期而遇了——一棵歪斜着躯干的沙枣树!
是的,那香甜就是出自这其貌不扬的沙枣树。这树很是桀骜难驯的样子,它不如杨树笔直,也不如柳树柔美,它总是任性地伸展着、扭曲着,树态甚至有些狰狞。树干越是成年越是粗糙龟裂;树叶也如同纸片般少有水份,灰白是它的主色调,远远望去像个历尽沧桑的老者。就算是花季,它那米粒一样的黄色小花朵也密被着银白。这树似乎一生都未曾年轻过!
站在树下仰视着这年轻的“老者”,很难将那香甜与它联系在一起。不止是它的样貌,还因为它在你眼前时就屏住了呼吸似的一点儿也闻不到香。你要走了,才迈出几步,那香甜又从身后急急地赶来,拉着你挽留,好似在说:“别走啊,拍你肩的人就是我,再和我玩一会儿吧!”你若真的信了它的,便又上了它的当。
我笑着向前走去,等待着它,时前时后、忽左忽右地追着我玩儿,好不惬意啊!
沙尘暴肆虐的春天,也因沙枣花的香,不那么令人厌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