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歹也算半个成功人士,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的好意思啊?”程川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劝失恋的老友说。
老友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你都没谈过恋爱。”
“哇,你说得我好像没见过女人似的,女人不都一样嘛?你前女友眼睛小、嘴唇厚,见了我们几个哥们儿就翻白眼,不知道是不是属鱼的。行啦,以后找个比他漂亮十倍的。”
“在你眼里女人只分漂亮的和不漂亮的?”
“错!在我眼里,女人都是一样的。”
“你这么赤裸裸的歧视女性?等等啊,我拍照给你发网上去。”老友说着摸出手机,被程川挡开。
“得了吧,我为你好啊,满大街都是女人,别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娘们似的。”程川不屑地看了老友一眼。
老友凑近他,“你不会喜欢男人吧?”
程川不是同性恋,也不是看破红尘,他是实打实没有遇到过一个让他心动的人。他也有过情窦初开,迷恋同桌的时候,同桌穿着白衣白裤,迎着初升的太阳坐在他身边看书,面容因为逆光看不清楚,光滑柔软的头发被扎成麻花辫,总有一缕调皮地蹦到她面前。阳光柔和地包裹住小小的她,让他看傻了。不过这一切很快被同桌月经初潮时弄脏的裤子打破,当程川看到同桌雪白的裤子上有鲜红的污渍,他开始反胃,同桌在他心里无瑕的形象和那条裤子一样变得污迹斑斑。从此程川眼里的女人就只分能看到和不能看的。
程川听了老友的话也有点沮丧,他太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生了,就因为这样才不容易找到真爱。回到家他摊开画纸:头发要乌黑发亮,没有一丝杂色,又长又软又黑又直。眼睛必须是双眼皮,大而有神,眼尾稍稍吊梢,又性感又妩媚。嘴角边有对小梨涡,笑起来有欲说还休的风情。程川越画越起劲,从天黑画到天亮,他还是停不下来,上班的时候一个劲地打哈欠。
“昨晚做贼去了?同事问他。
“不是做贼,是去约会。“程川得意地一笑,心里自嘲地想别人和人约会,我和画约会。
“小程,插图画完了吗?老板适时地进来打断了。
“马……马上好。”
大家都不再说话,继续埋头苦干,加班到深夜,程川拖着沉重的腿慢慢挪回家,想洗洗就睡,看到桌子上未完成的“女朋友”正直溜溜地盯着他,他笑了笑,给自己泡了个面,坐到桌前继续画。身材要瘦,胸部要丰满,肩膀要平才能撑得起衣服,手臂要纤细,女人要有一抱臂的娇羞。
连续熬了好几个晚上,画了改,改了画,修修改改几个月终于完成了他的“女朋友”,细心地装裱好,装上木质的相框,标准女性身高的画作完成了。程川情不自禁地亲了一口,“嗯,这就是我心里的唯一了,这么漂亮温柔,哪个男人不爱?”程川对着画喃喃着。
自从画被挂到了墙上,程川就成了一个十足十的恋家狂,聚会不去了,加班不加了,他把“女朋友”挂到时刻都能看到的地方。“我回来了”、“你说晚饭吃泡面还是叫外卖?”、“今天又被老板阴阳怪气地训了一顿,你说我要不要换工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程川开始对“女朋友”自言自语,好像屋里真多个女朋友,等他下班、给他做饭、听他说话。有时候他会情不自禁地笑出声,然后嘎然而止,换成一声叹息。突然而来的落寞,连程川自己都搞不清楚这是为什么?渐渐地他连上班都觉得多余,离开画像一分钟都是浪费,有次他正对着画像说得起劲,一阵大风吹进来,相框敲在墙壁上,发出“磕托磕托”的声音,好像回应他似的。程川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失落,他把画像慢慢从墙上拿下来,认真地看着它,小声说:“说到底你也只是一幅画而已,没有肉体,不能说话,更没有生命,只是一张有色的纸,如果你是个活生生的人,那该多好?我们一定会白头到老,恩爱一生。”说到动情处,程川流了几滴眼泪,完全不见当时对老友不屑一顾的骄傲劲儿。
程川把画像放在床上,自己睡在另一边,给它盖上被子,失落又寂寞地睡着了。
“你醒了?”甜美的女声传来。
程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阳光洒进卧室,穿着吊带睡衣的女人正躺在床边看着他。
“你?”程川一眼认出她就是画像中的“女朋友”,“你怎么……?”
“你怎么啦?人家昨天才在你家过夜,你今天就不理我了。”她勾住程川的脖子,“我是小婳。”
程川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有个女朋友叫小婳。
“我今天把东西搬过来好不好?晚上我给你做饭吃。”小婳冲着程川温柔一笑,程川觉得骨头都酥麻了。
“我回来了。”
“汤还要煮一会儿,你先去洗手,换件衣服。”小婳穿着黑色小短裙赤着脚端着热菜从厨房走出来,“以后不用纠结叫外卖还是泡面啦,我每天都会做饭给你吃的,你傻笑什么呢?”
程川连包都忘了放下,在一边嘿嘿傻笑。
“还不去?”小婳眨巴眨巴大眼睛看着他。
“你这么乖我要亲一下奖励你。”程川上去搂着她的腰。
小婳伏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先吃饭,晚点慢慢亲。”
程川点点头,这就是幸福,这就是爱情,他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小婳是上天赐给他最完美的女朋友,一想到能和小婳共度一生,他真是做梦都会笑醒。
自从和小婳在一起,程川恨不得每分每秒都黏在她身边,可有一个人不乐意,程川的老板借故大骂他一顿,勒令他不在自己眼皮底下把工作做完就立刻拎包滚蛋。程川没办法,只好加班到凌晨才回家,小婳早睡着被程川的关门声吵醒。
“弄醒你了,对不起,有什么吃的吗?晚饭都没吃。”程川有气无力地问。
“你再饿一会儿就能吃早饭了,”小婳被吵醒,没好气地回答。
以往小婳说什么他都觉得比唱歌还好听,在现下清冷的夜里,竟有些刺耳。
他天天加班到深夜,陪小婳的时间越来越少,小婳抱怨越来越多,后来索性当看不见他,程川心想这样下去不行,特地请假早回家买了花和礼物,想给小婳一个惊喜。
家里黑灯瞎火,厨房冷锅冷灶,小婳一个人坐在漆黑的屋子里,正对着唯一的光源——电脑。
“我回来了。”程川的热情瞬间被浇灭了大半。
小婳抬头看他,透过电脑惨白的光,程川看到了一个他从没见过的小婳,她的五官看不太清,像被腊封住了一样,只露出一双眼睛,以前程川觉得她的眼睛楚楚动人,今天看起来像章鱼脑袋上两个突出的鼓包,惨白无神地望着他。
“开灯啊,你傻站着干什么?”
“啪”地一声打开灯,面前的小婳穿着他的旧T恤,头发乱七八糟的扎在头顶上,脸居然是墨绿色的。
“你,你是谁啊?”程川吓得后退。
“干什么?我在做面膜,大惊小怪什么?我去洗掉。”小婳转身走向厕所,她背后的裤子上有一大血渍。
“你的裤子……”
“什么?哎呀,大姨妈来了,我说怎么这么难受。”小婳冲进厕所。
程川把花和礼物一下子摔在桌子上,什么温柔可人?什么善解人意?什么妩媚惊艳?都是假的,她根本就是个骗子。
小婳从厕所里出来,精神有些萎靡,脸色很差,头发还是乱糟糟地扎成一团。睡衣换成了宽大的睡裙,像一件道袍。
“怎么不做饭?”程川没好气,他不想看见这样的她。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好漂亮的花怎么放在桌子上?我去拿花瓶,哎,还有礼物啊,是什么呢?”小婳没有注意到程川越来越黑的脸,一个人说个不停,程川只觉得耳边的声音像无数只猫在不停抓挠着玻璃。
“别吵了,闭嘴!”他冲着她吼。
小婳拿着花瓶吓得手一滑,花瓶成了一地碎渣,“你干什么啊?我又得罪你了?”
“你没得罪我,你根本就是个泼妇,好好照照镜子吧!”程川失控地大喊。
“我做错什么了?你这么骂我?你每天这么晚回来,话都不都和我说不上一句,你……”
“闭嘴,你就是个骗子加丑八怪,别恶心我了。”
小婳不出声,跪坐在地上,“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你怎么能……”
“分手,你马上滚出去,别让我在看见你。”
程川的话刺激了她,小婳捡起地上的碎玻璃失控地像程川刺去,程川用手一挡。
“啊!”程川大叫着醒过来,手被相框上的倒刺划了一个大口子,他毫不在意地擦拭着画像。
“还好,你不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