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说实话,我并不想你回来。
你说,你下周会回来,可是每次回来都像梦魇一样,吵架,和好,然后分开,然后演戏,我觉得我在演戏,你也是,我们都在努力扮演恩爱夫妻该有的样子,貌似,你是关心老婆的好老公,我是体贴老公的好老婆。
我不想再继续演下去了。
或许,我是真的不爱了。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就突然之间,我跟你,那根联系的无比紧密的纽带突然就断开了。
似乎,你从我的身体里抽离出来,我们终于变成了两个独立的个体。
更确切的说,是我突然觉得,我自己变成了一个独立的个体。
没有依靠,没有扭捏,没有藕断丝连,没有……我只是我。
我觉得我右侧的身体有些虚空,我习惯了那样的依靠,如今,突然觉得,我的右侧突然空了,感觉右侧的肩膀,好像一下子进入到了悬空中,竟有些稍许的不适应。
或许这个开始,就始于那句话的觉察。
2
我在无意中说了一句,“要不是我希望你对我好,我才不这样对你。”当下,你认真、严肃且带一丝冰冷的意味说:“如果你是这样想的,你真不用对我好。”我的心刹那间凝住了,你说的没错,我这种“求爱”的模式,如今赤裸裸的摆在了我的面前。
从去年开始,我就在叫嚣、大喊,我不要再为别人活,我要活自己想要的样子,我不要再去讨好别人,我要学会自己爱自己。
可是,今天,我分明看到,这个不断哭着喊着要活出自己样子的女子,还是在委屈自己,还是在面对一个满口义正言辞的男人,一个让自己非常不舒服的男子,还是想着,照顾好他,然后可以得到他温柔的呵护。
是的,那天,我的书写是,你的温柔是我的毒药,我无法抗拒。
为了这一抹温柔,我压低自己,委屈自己,憋屈的不行。
我要男人的温柔啊,我不能不听话,不能老惹他生气,他一生气,就会愤怒、狂怒、骂人、一脸黑线,要么折磨自己,要么做势打人,然后会是好几天的冷战,冰冷的语气,扎心的话语,这些,我统统不想要啊,这些,让我好害怕啊。
我似乎看到,一个可怜的小女孩,躲在桌子底下,无比恐惧的将自己的头埋到两膝之间,不想看外面的世界,外面,正在经历着狂风暴雨,乌云压顶,她好害怕。
我把孩子抱出来,告诉她,有我在,亲爱的,别怕。
不知何时,外面已经风和日丽,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孩子把头埋在我的怀里,世界,安详。
3
如果我对你的好,是因为我要你对我好,这岂不成了交换,若有交换,哪里还有爱?
真正的爱,不是无条件的吗?
我愿意为你无条件付出,就像很多年前。
现在,我还愿意吗?
我还愿意吗?我还愿意不计回报的为你付出吗?
我无数次的问自己,然后我听到一个声音,说:“我不愿意。”
我不愿意了。
我不愿意,我对你好,却招来你的骂,我不愿意,我对家庭的付出,却招来你的不满、质疑、责问,我不愿意,在你面前,我得掩饰,我得不安,我觉得我要窒息了。
我不愿意要这样的相处了。
你可以少爱我一些,但我不想再憋屈自己了。
如果你一定要如此,我只能说,这样的日子,我是真的过不下去,也不想过了。
我不想你再以女人要宽容,要为家庭牺牲,女子无才便是德这样的道德标准,再来绑架我了。
是的,我不能再在你身上讨爱了,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小女孩,总是渴望着你温暖的拥抱,温柔的话语,温润的唇。
4
四天前,男人回来了。
回来之前,像一个热恋中的小男生,问我想不想他,还准备好好跟我讨论一番夫妻的相处之道。
怎奈,这一周里,我都在想着爱和不爱的话题,感受和体验着那一种刚刚断开连接的不适感,他的话题我一点都不感兴趣,我说,我不爱了,等儿子高考完,我们离婚吧,现在,我不想谈任何这个话题。
车上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时不时打破沉默的,是男人的谩骂,侮辱性的质疑,以及愤怒的询问: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我不要你怎么做,我只是不想让自己再受到伤害。我只是想保护自己。
我不想,你可以随时这样骂我,骂完了,还来问我:“知道我为什么要骂你吗?”
哪怕我真的做错了什么,你可以跟我说,但是你不能骂我。
即便我的父母,他们都没有这样骂过我。
你凭什么?
男人被激怒了,脸上青筋暴起,脸被涨的通红,他以为他把世界上最好的爱给了我,可是我不断跟他强调的是:你伤害了我。
他说,你真的是要离婚吗?
我说,这样的日子我不想再过了。
他说,这么多年你不是早就习惯了吗?你读的书,都给狗吃了。
我看着他盛怒的脸,突然笑起来,就是这样一张脸,看,就是这样一张脸,怒火中烧,怒不可遏,时不时的,就是这张脸,拿出来恐吓我。
如今,我不怕了。
男人看着我,手突然抬起来,重重的击打在我的头部,一下,两下,我的笑容在瞬间凝固,变成了一张哭着的脸,我说,就是这样,你就是这样。
我哭着打开车门,离开了那个让人窒息的空间。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一种很爽的感觉。
是的,很爽,我没有委屈自己,我勇敢的说了不,他那一掌,大概还打碎了我心底还有个叫“内疚”的东西。
他那么爱,我却说我不爱了,他还在想着如何柔情蜜意,我却想着离婚,他在想实在不行自己就退一步,我却想着要退出婚姻,我让他失望了,我让他生气了,当我的习惯模式被打破,仍然有一个很低的声音在我的心里轻轻地叹气:“你不该这样。”
可是,我要勇敢做自己,我不想再憋屈自己了。
5
我从车里逃出来,进到儿子补课的学校,时间已经是晚上8点半,学校里已经没有人,空落落的大厅里只剩下了一排排的座椅。
我坐下来,调整呼吸,努力感受当下的感受。
感受我的内在现在是谁在当家做主,是哪个人格角色在发出声音。
我的心,她到底在说什么。
不过几分钟,男人追进来,换了一副小男生的温婉热情的笑脸,脸色有些微红,不知是内疚还是不好意思。
他腆着笑靠近我,我躲开,他用一种很不容质疑的霸道口吻说:“你敢离婚,我弄死你。”
我离得他远远的,我说,“你离我远点,我必须离婚。”
他不断靠近我,我们在厅里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他一下子猛地扑上来抱住我:“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吧,我多想抱抱你吧。”
他面色潮红,浑身散发着男性荷尔蒙炙热的气息,语气温软迷人,我的毒药,他又来了。
我拼命挣脱,嘴里喃喃低语:“你不能这样欺负我。”
他也低语:“我不欺负你,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让我抱一会儿。”
6
教室的门突然打开,儿子拿着水杯蓦然出现在我们面前:“你们在干嘛?”
男人松开手,“没事,我们不是再等你嘛!”
“你看你们,小点声,我在教室里都听见了。”
儿子端了一杯水又进去了,留下两个成年人佯装镇定的站在那里。
7
回到家,男人弯着腰从车里出来,一边说,欸呀,腰疼,我笑他,打人打的。
我从洗手间拿了药皂开始给他轻轻的按摩,顺手在他巨疼的地方重重的按了一下,他瞬间疼的呲牙咧嘴,我说,让你再打人。
他诶哟诶哟的叫了一会儿,说,这不是遭报应了嘛!
8
两天后,男人走了。
我一直在思考,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能说他不爱我,疼我,可是我感受的都是控制,在他眼里,我就不是一个成年人,而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事事都要经过他的同意。
当我敲完上面的文字,我突然感觉,他爱我的方式,如同他的父亲爱他们兄弟姊妹的方式。
爱你时照顾的无微不至,一旦不符合自己的期望,就气急败坏,骂的你狗血淋头,毫不顾忌你的人格和尊严。
除了无意识的忠实于自己的父亲,他在婚姻当中还有一种不安全感,这加剧了他的控制。
除此,他对我的要求,又像一个婴儿对待母亲的要求,总是希望能被无条件满足,每当没被满足的时候,就撒泼耍赖,像一个茫然无措的孩子在地上打滚哭闹一样。
他一面在充当我的父亲,一面又像一个拥有全能感的婴儿,所以每次,当我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不能如他所期时,他便陷入绝望的深渊,恨不得吃了我以解心头之恨。
这个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20多年的男人,内在,也不过是被惯有模式控制的一个无明的人。
他那么不喜欢他父亲的方式,却又在慢慢成为他的父亲。
9
这世间,到底有多少痴男怨女,从开始的海誓山盟到最后的陌路相逢。
就像最新上映的电影,《后来的我们》,后来,我们什么都有了,却没有了我们。
前方的路漫长凄迷,我们还能走多远,能不能白头,会发生什么,谁又知道呢。
10
你可以少爱一些,但我不想再憋屈自己。
谨此,献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