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色

十五分钟(2011-04-01)

这是第一次以成人身份参加丧礼,送走的是工作之后结识的人。

想买两个大花圈摆放,殡仪馆的人不许,说清莲堂不能摆花圈,这个堂前后有四十多个告别仪式要举行,每一场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分分钟都很紧张,搬进搬出太麻烦。

卖花圈的人谈笑风生,打情骂俏,眉飞色舞,顾盼生辉,看得出来这日子过得也是花红柳绿缤纷多彩。

前东家来了十一个人,区域总经理“代表公司三千多人”致了悼词,行文毫无新意,一听便知秘书没有上心。

田工在挽联上写上了“室内室与环境室敬挽”,当然那也是曾经的“环境室”,梁工还在大家都在的环境室。

去年我离开的时候,梁工因久治不愈的口腔溃疡,检出癌变。

这个才三十四岁的广东四会小伙子,平日里言语不多,安安静静的经营着自己的生活,那也是让人羡慕的小家庭,也许正在准备要个小家伙,也许还有其他温暖的小计划。

他比我大不了几岁,入行却是早了很多,一直是前辈的身份,在这家公司也已经是工作八年的老员工。

一起共事,也有六年了。

见他在生的最后一面,是去年的这个月份,一年之后,再见就已经是在这流水席一样的灵堂,他躺在几块板材组装的简单灵柩里一语不发,头发也因为化疗变得稀疏。

面容稍有异样,应该是病痛折磨的缘故,不过他的家人说最后的时间他是睡梦中度过,算是安详。

家属里有他的妻子,妹妹,还有几个年轻后生,应该也是同辈亲属。我看见他们轻轻的抽泣,没有声音的流泪。

父母是不来这样的场合的,白发人送黑发人,情何以堪。

在三个鞠躬过后,绕灵柩一周与逝者家人握手过后,出了灵堂,外面晴空朗朗,阳光耀眼。

鼻子一直在起伏的酸,不过还是压住了,没有让泪腺出现强烈反应。

我们尽量让自己从这种沉郁的气氛里抽离,我们说起他的病情,说起以前我们认识的他。

只是,慢慢就发现,我们对他的了解实在不多,虽然,至少每天八小时在一个房间里一起工作了这么多年,一起吃早点,一起吃午餐,一起去游玩。

当然,最后的谈论会毫无新意在“好好生活”四个字上。

或许不久,这个人会慢慢淡出我们的生活,就从手机上名字的删除开始。

这个人已如灯灭,在仲春这样的一个好天气里,在清明要来的时节里,孑然一身去向另一边。

送者寥寥,鲜花寥寥,情义寥寥,冷冷清清。

祝愿他,在我所未知的世界里,过得比这边好。


飞沙走石的人(2011-03-26 )

这个周末的今天,见到了钢钎儿-----当然,还在叫他这名号的人应该不多,他也不一定乐听。

往上一掐指,最后与他见面是两千年的五月份左右的样子,那时他还在家里。后来断了联系,偶尔的消息也都是老廖提供。

说是其中有几年在这座城市做夜场,后来再一次问起,说是结了婚,生了子,在家里弄了个酒吧。

只是之间一直没再联络。

去岁十月,在据说有他投资的KTV里嚎歌,问老廖要到他的号码,拨了过去,不过没能接通。

这是他二度来到这里,终于还是见上了。

还是那个很给压力的高度-----看来我的身高在这十一年里毫无作为。

让人讶异的是他的模样,这十几年的岁月在他的脸上也是毫无建树,当然以前认得的这小子就是个颇具自我鉴赏功能的视觉系,之前在深圳的四年夜场体验也应该赋予了他一些行之有效的修形秘技。

尝试提到一些名字,不过看来他丧失了与这些人相关的部分记忆,或者说那不是他的记忆,也提起以前的一些玩伴,然而也说是鲜有来往,看来在朋友这个话题上,我们能说的就是老廖。

说起他与老廖上学路上在思雅唱两块钱一首的卡拉OK,说起老廖骑摩托松双手的爱好,说起老廖的七里坪漂移......

我们都会心的笑。

是啊,这个时候老廖也在的话,一定是件很快意的事情,当年跟老廖结识,也都是钢钎儿的缘故。

看着这个与我谈笑风生的高中时老让我去他家蹭饭蹭睡的玩伴,这个曾经在课堂上传纸条探问女孩自己的发型帅不帅的浪荡公子哥,这个看上去比实际年纪年轻至少七八岁的三岁孩子的父亲,感觉有些奇妙。

高中时候的吊儿郎当与游手好闲还是有些些闪烁,这是当时能玩在一起的基础,我们都有保留。

不过大的变化在于,话语之间,能发觉他的一些思维逻辑极是清晰,纵横开阖,触类旁通,看得出来几年混迹夜场的经历让他掌握了在这个混沌江湖生存的各类技能。

譬如很有技巧不不失身段的探求一些助力,譬如从交谈资讯里敏锐捕捉有效信息。

这是一个生存能力不错的醒目仔,用他说的一句玩笑话回赠他:我看好你!

祝愿他能顺利。

也说到了罗汉,说到他当年的犀利与降客,也曾经是一个飞沙走石的人,如今似乎要“萎”了很多,不再是衣袂当风。

唉,也才十多年,还在河中间,不东不西,尚未有定论的,也祝愿他一切都好。


笔友(2011-03-04)

读最近一期的《天涯》,里面“民间语文”栏里是一些笔友的书信来往,看起来很有趣味。

笔友这个词相对于现在这个时代算是已经作古,不过在并不遥远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却很是风行了一阵子。

那时候的县城通讯还是古色古香,就邮局里挂了两部卡式电话,长途电话收费走的也是高端路线。

毕业留言册的“电话号码”一栏往往都是空缺,只有家境不错的孩子才能在这几个字后面挥洒自如。

那些年与异地朋友往来交流,主要是书信。

我的笔友应该是出现在高中二年级,那时与大狗子同桌,应一时之景,也开始相互介绍朋友作为笔友。

我是把老丁推荐给她了,老丁彼时在咸城医专,往来联络也颇费些时日,如此一来也有了鸿雁传书的意思。

笔友是大狗子的发小,那时也远在省幼师,对于那时的我,“省里”是一个神秘遥远的词汇。

大狗子更是把这个女孩描述得如天人一般,如何的漂亮,如何的豪气,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信中收到过几张她的照片,对其中一张颇有印象,是她在某个操场一角的双杠上玩耍晃荡的一个侧面瞬间,黑白效果,可能因为是随意抓拍的影像,感觉就有些特别。

后来是到了寒假,她回来,就见了面。

以现在的视点回头再看,这个叫何佳艳的女孩身材高挑,穿着入时,性格开朗,又有几分端正版梅艳芳的风姿,相对那时尚未长成略显内向的我,她绝对是大姐的形象。

跟着她们吃了几次饭,已不记得有无喝酒,也许还在1995-1996年间凤城灰尘满天的街道溜达过几个来回吧。

大概是高三后,开始慢慢淡去,也不记得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了。

老丁也去见过大狗子,老五也是我介绍做了老姐的笔友,都在高二暑假见了面。

现在怕他们都已经不记得对方的姓名了。


草芥(2011-11-18 )

六个家乡的小孩在长途客运车的肚子里窒息而死。

在湘西开往广州的卧铺车上。

司机让小孩们钻进货仓,以避过交警的检查。

过了检查站,司机,还有其他所有人,忘记了孩子们还在货仓里。

到了芳村,有来接孩子的家长,也就是这五羊花城某个或者某两个外来工。

司机才猛然惊醒---那几个孩子蜷在货箱里面已经快十个小时。

这是伏天,货箱接近发动机,接近公路路面。

里面的温度在40度以上。


张伯的侄儿,长我一些,四十来岁,两个月前在山西,埋在了煤洞子里。

二十天前,张家托人把遗体接了回来,所幸现在通了火车,从山西到施城,少了一路穿州过府翻山越岭颠簸之苦。

然后从州城过县城下高镇抵甘田,最后送上高坡,依乡里习俗操办完毕,落葬在出生之地。

赔偿六十万,张伯主持的分配方案是:十万给老母亲,八万给遗孀,十八万给上初中的女儿,二十四万给上小学的儿子。


又是前几天,体舅的孩子,一岁多的小姑娘,起初是因为烫伤,住进了隔壁县医院,烫伤都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却因为感冒引致并发炎症,断送在了医院里。

最后医院答应的赔偿,是四万块。

如果这也要依旧习俗,童子娃儿枉死,是没得坟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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