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打工记
文/春儿
文字也有止痛并卸走疼痛的功能。
有点小痛，在这深夜，和自己唠叨唠叨。
12月7号的头天晚上，飘着硕大的雪花，可是白天朋友已和别人报了名，说是我俩要去干小时工，挣点儿零花钱。我不是个喜欢爽约的人，为了践行预约，我怕老天阻隔我去挣钱的路途，就在夜里快九点时，开车去朋友家夜宿。雪花伴我行，忘却寒冷，忽略泥泞，只觉得与雪一起，温馨，多情。那夜，我是一点半放下手机，开始入睡。凌晨四点半又起床，因为拉我们去工作的中巴车，五点从镇上出发。
雪下了一夜，可气温高，没结冰，所以清晨时分就全部融化了。五点整，我和朋友准时到达等车地点，不过车来时，已五点十五分。
天还没亮，世界仍是黑暗一片。路上停了几次，等人，拉人。只听朋友说，是去三只松鼠干活，至于干什么，我一无所知，她也说不清楚。中巴车没有暖气，很冷，可我沉浸在新鲜和好奇的心情中，在微信家人群里，和早醒的姐姐小聊数语。她说她知道三只松鼠，很有名的商家牌子，以坚果为主打零食产品。外甥女也嘲讽我，说，我这个姨，居然连“三只松鼠”都没听说过，太不关注这个世界了吧。还说我十岁的女儿都知道这个坚果品牌。我趾高气扬地回她，那三只松鼠还不知道我呢，我干嘛要认识它？
一路颠簸，一路风雪，一路泥泞，加上等人，三十多公里的路程，愣是走了两个多小时。我更冷了。
到了干活的地方，已七点多，天刚微微亮，有点点晨光，映射出我身处的环境。周围全是很大很大的那种钢结构仓库房，大约高十多米，宽三百米，长五百米左右。原来这里是三只松鼠公司在河南郑州最大的物流仓库，而我们要干的活，就是打包。
初来乍到，加上我从未干过此类工作，一切都是新颖的，阻挡不了我的好奇心，激起了我的仔细观察。下车后，我首先看到，偌大的仓库物流中心，居然只有一个临时的厕所，还只有四个间，且不分男女。里面有多脏，我无法形容，只能说如果进去方便，必须用二百倍的遏制力来控制自己不呕吐出来，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还要屏住呼吸。看此情形，我只能强制自己不喝水，也就避免去方便了。
此时，雪还在轻悠悠地来这人间散步，不慌不忙。
我们进了一间搭建的彩钢瓦房子，好多人，熙熙攘攘，吵闹不休，都在等着上班时间。快八点时，我们进到了一个仓库里，排队站好，让那些领着干活的人，挑兵挑将，选人跟着他们去工作。
同行的一车人，共23个。我就开始问那些曾经干过的老员工自己想了解的问题。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很是热心，热情地回答着我的所有疑问。排队站了有半个多小时了，终于可以签名了，在纸上签到，写八点开始工作的时间和名字。然后，只有我们四个女人被分到了一个工作组，其余的人都被分到别的组了。接着又是排队等候，等安排活儿干。我站着无聊，站的腰酸腿疼，抱着朋友的保温杯，暖手。结果一不小心，杯子从带着手套的手里滑落，掉在地上，一声脆响，它的命运就此终结。我弯腰拾起破碎的杯子，有点儿感伤地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终于开始干活了。先是在仓库里绕几道，转几个弯，走了三四百米的距离，才来到工作的地方，原来我们是干打包的活儿。
二十个人为一组，分工。先把纸箱片的底部用打包机粘好，然后往纸箱里装货。有碧罗果，开心果，夏威夷果，手剥巴旦，也有猪蹄，鸭脖，鸡翅等等，休闲零食的品种还真多。好多名称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知道自己本就孤陋寡闻的，况且我是个对吃一点都不讲究的人，不是吃货，就不会关注也不会懂得吃货的世界。
有人货装好后，接着有人封纸箱，有人贴快递标签，货就算打包完工了，把装好零食的或大或小的箱子，放到传送带上，运输到快递车旁，有捡件的工作人员，分好各个物流和快递公司的件，挑选自己要装的货物，装到车上。
全是些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琐碎的工作，突然我就想到了一个词语——“流水线上的僵尸工”。还好，我们一群女人，边干活还可以边闲扯。我们这组有四位男士，干点稍重的活。一位大概五十多岁了，瘦瘦的，其余三位都还年轻，也就三四十吧。
还有三位小姑娘，都是大一的学生，个子全又瘦又高，面貌清秀，有个女孩涂着艳艳的口红，很有青春活力。她们是同班同学，一个洛阳人，一个安阳人，一个焦作人，好像是在郑州财经学院上学，我记不大清了。这三个女孩是从她们租住的小屋走到仓库的，说走了二十多分钟，路上满是泥泞不堪，棉鞋全湿了，裤子也湿了半截。看着她们，让我好生心疼，同时也很欣慰，现在还有这么能吃苦的年轻女孩，挺好，真的。
我们打包的货物大都是某个单位或者公司购买的员工奖品，所以箱子大些，货物都是分批包裹。像那些网上的散购货物，是由一个人一个人独立包装完成，因为都是小件物品。
一批货包装完，有偷懒的空隙，可以躲到摄像头拍不到的角落里，休憩须臾，等着再分任务时，才接着干。
活儿不重，货也轻，所以虽然一直在忙，却不会干到让身子暖和。仓库一面，有三个特大的门，全开着，门口停的是快递货运车。风从外面跑进来，就更冷了，雨雪霏霏，不见晴阳。无论我怎样跺脚，怎样搓手，哪怕是带着白线手套，都丝毫抵挡不了冷意的侵袭。这一天下来，真把我冻坏了。
中午十二点到一点，是午饭时间。因为人太多，吃饭的房间太小，也没坐的地方，我们只好排队站在雨雪中，领盒饭。然后坐到车里吃。看着大米和红萝卜白萝卜炖鸡肉菜，我毫无食欲。早饭是在五点等车时，吃了块别人烙的饼。已经七个小时了，却不觉得饿，但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一半米饭，下午仍要干活儿呢。最终还是把剩下的饭菜倒掉了，因为我脑子里总是在不停地闪现，那些报道关于盒饭商家的负面新闻……又一边暗骂自己，太浪费粮食了。
午餐后，再看临时厕所旁的两个大大垃圾桶，满满的白色垃圾在我眼前晃动，仿佛它们飞了起来。
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一车女人？车里喧闹了一个小时后，又恢复了平静。午后一点，进仓库，签名，签时间，开始干活。我是第一次用打包机封纸箱，仅仅粘了几个，就显得轻车熟路了，她们都夸我，手儿快，且干活利索。我是个不太会偷懒的人，干起活来，爱追求速度——快。于是同组的人都悄悄提醒我，别干那么快，慢慢干就是了，不要累到自己，反正是又没要求一定得干够多少活。我只是笑笑，心里想，这大概是我的性格使然，并不会去和她们辩驳什么。
聊家常，是女人们的专利，也因此在很短的时间内，彼此都熟悉了许多。那个最热情的少妇，也许觉得我有点与众不同，加上我说话和她们的方言不太一样，就和我聊的更多些。聊孩子，是大部分女人爱做的事。她一张口却说，她儿子废了。这让我很是吃惊。接着她就滔滔不绝起来，讲述她八岁儿子的种种劣迹，什么不学习，不写作业，课堂上总捣乱，经常被老师叫家长，还偷同学的东西……听了她一半的长篇大论的抱怨时，我打断她，轻声问：“难道你儿子没有优点吗？你口中说的儿子才八岁，怎么就废了？照你再这样评价且教育下去，也许孩子真的就废了。”她瞪大眼睛看着我，估计是我的话也惊到了她，大概很久没人夸她儿子了吧。然后她又说，有优点，且一一列举。只是最后她依旧很无奈地苦笑着，“可是我真的用尽了方法，什么夸奖，鼓励啥的招数，也狠狠地打，但都没用啊！”这一刻，我忽然就明白作为大人的执拗和自认为的理所当然有多可怕。这个年轻的母亲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她会说，她全是为了孩子，她为了给孩子足够丰富的物质生活，她辛苦努力地挣钱。她会用恐吓的方法，吓孩子，不听话就不要他了等。其实，恰恰相反，是她自己错了，她的教育方式和言行，正把孩子推向更深的自卑之渊。我告诫她：“如果想让孩子有自信，想让孩子改掉那么多的坏毛病，你必须先改变自己，改变你曾经的自以为是和一成不变的教育方式……”她还在为自己非常爱孩子而辩解，说着都是为了儿子的理由，却不愿真诚地去改变自己，也不认为自己有错，仍不明白孩子的一言一行，折射出来的，好多都是从父母身上学来的东西。好吧，我明白，爱是真的，无可否认，但爱的方式有问题。我也不愿再多说什么，希望她儿子可以心理健康地长大！
下午从一点干到晚上七点，中间也有几次小休息。但我还是感到了疲惫不堪，加上冷的哆嗦，两条腿几乎站了十一个小时，早已酸软无力，胳膊也疼起来。长这么大，我从未有过如此高强度的锻炼。
不过，我不会轻易服输，骨子里的倔强，支撑着我。本以为七点就可以下班了，谁知管我们这组的那个大肚子的孕妇，又双手叉腰，横眉冷对地吆喝我们，再干一批活，才能下班。我心里不禁暗暗嘀咕，都快当母亲了，不是该很幸福吗？不是该笑开怀才对嘛？为何不能和蔼些呢？哪儿来的这么重的暴戾之气呢？或许，她也不想挺着大肚子，还如此辛苦地工作。若非生活所迫，谁会这样辛劳？所以才会把抱怨宣泄到工作上吧。为她祈祷，别把负面情绪传染给腹中的宝宝，希望她生一个快乐的孩子，而不要让孩子带着戾气来到人间。
当差不自由，自由不当差啊！为了挣钱，就必须听命。好吧，又坚持干了一个小时，理货。就是把放在好几个地方的同一种货物，都堆放在一起，方便明天打包装货。我也是第一次推手工叉车，居然还推的挺熟练，与我一起干的有个女人，都干了一个月了，还推不好叉车。她总是无法轻松掌控叉车，不能很容易地就把叉车推进装满货物的托盘下面。我没有嘲笑别人之意，只是在想，她大概不太喜欢动脑子，因为我之所以能推好叉车，是我想到了上学学的数学方面的知识，什么角啊，度啊，直线之类的东西，才知道怎么能很轻松推叉车的。呵呵，如此夸自己，似乎有点不自谦了，就算给自己一点骄傲的资本吧。
总算在风雨中下了班，货物全理到位，时间已到了晚上八点零七分。我觉得自己快要虚脱了。
坐到车上，才知道，只有我们四个人是八点下班，别的十九个人都是七点下班的，人家已坐车上等我们一个多小时了，免不了好多人在抱怨，等待的确让人很容易焦急暴躁不安，何况是在这凄风冷雨中。并且我们比她们多干了一个小时，还多挣了十块钱，心里大概也有点不平衡的。换位思考，这些我都很理解，也就不再多言。
归的路上，我带上耳机，打开音乐，听歌，屏蔽车厢里的各种妇女间的闲扯篇和玩笑话，沉浸在自我的安静世界里。同时，思考今天的所有收获。
我们干的是短期临时工，按小时计算工资，每小时13元，除去外包工头的利益，除去车费和午餐费，每小时10元钱，我干了十一个小时，共挣得110元。也有长期临时工，还有正式工。所谓的正式工，无非是公司缴纳的有养老统筹和医保。长期临时工和正式工都是按月发工资，而我们短期临时工，就是干一天算一天的这种，是按周发工资结算。
我是1月7号去干了一天，1月16号通过微信红包的形式，发了工资——110元。当天干活时，干到下午就觉得胳膊开始疼起来，起初我并没在意，想着就是累的，平时都没怎么出过力，肌肉都退化了呗，还笑自己太娇气了。可是，过了几天后，感觉疼痛加重，我还是没当回事儿，只是贴了两张风湿膏，却根本没任何效果。
昨天胳膊疼的连梳头发扎辫子都受了极大的影响，抬，扭，都不能，开车我也不得不只用左手扶方向盘。疼的我心情也开始变得乱糟糟的了，虽未彻心扉，可难受的折腾人。终无奈地向病痛投降，去了镇上一所私人骨科诊所。医生检查，诊断——肩周炎，但还不是很严重，可以轻松治好的。于是乎，在肩周处打消炎针，贴膏药，还包了一堆吃的药。这一系列医药费算下来，让我花了330元。爱人嘲讽道：“你出去辛苦一天挣了110块，累得看病花了330元，花的是挣的三倍，这也太得不偿失了吧！以后你还是别逞能了。我说不让你去，你又不听，你这是自作自受啊！”看着他满是心疼我的眼神，我且饶他一次，不追责他的嘲讽问题了。
年已临近，母亲几乎两三天就打电话催问我什么时候回家。快了，这次真的快了。正好药吃到年三十，膏药贴到除夕夜，那时我的肩周炎应该就好了，我可不想带着病痛过新年。只是今夜又累到胳膊了，躺在被窝里，抱着手机打了这么多的字，近五千字啊，慰问一下自己的身体，辛苦辛苦啦！
怀揣着梦想，带着美好的希望，期待欢快地笑着回家陪爸妈过年喽！
——2020.1.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