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绿骏马
巴士飞驰在路上,窗外依稀可见远处的铁塔,路边细密的黄沙飞过层层沙丘落在另外一片沙丘上。新疆的秋天,总是来的这么早。
看着窗外,无心欣赏眼前的沙漠秋色,一心想着妻子是否收到上月寄出的信。三年前,我酒后驾车撞死了过路的老人,在沙漠里服刑。三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远方的妻子,但没有给她写过一封信。第一年,妻子来塔克拉玛干监狱探视,我没脸见她,拒绝了。期间,收到妻子一封来信,说家里一切都好。那时,无尽的内疚与自责笼罩着我,鬼使神差的没有给她回过一封。从此,失去了与妻子的联系。
三年,我没有一天不再思念着妻子,内心受着深深的煎熬,每每想起她曾经开心的样子,暗自落泪,猜想她是否过的好。刑满释放一个月前,我心情忐忑的给妻子写下一封信,希望她能原谅我。信中说,如果她愿意再次接纳我,就在门前的橡树上系一条黄丝带。如果回家时没有看到黄丝带,我会默默离开,从此不再回来。
今天,是出狱的日子,从走出高墙大门的那一刻,我的心就悬着,既想又怕看到那棵粗大的橡树,看到它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如我三年以来的心一般苍凉孤独。
车上有五六个结伴而行的大学生,他们是去乌鲁木齐上大学的。一路上,他们有说有笑,憧憬着大学的美好时光。临座的大男孩很阳光,竟然高兴的说要和我一起合影,理由竟然说我是他在上大学路上遇见的第一位背包客,看上去那么忧郁沧桑,感觉很酷。我们聊了起来,男孩很健谈,说他是他们村里走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离家时全村人都到村口送行,感动的他差点错过巴士。他的心愿是好好学习,将来回村当老师,回报全村父老乡亲。他问我:“大叔,你的愿望是什么?”
面对这个开朗单纯的男孩,我竟说出了心中的愿意——希望看到老橡树上系着一条黄丝带,并拜托他帮忙看看橡树上有没有黄丝带。我对这一刻极度紧张,没有勇气睁开眼睛看……
塔克拉玛干沙漠被远远抛在身后,一颗心离那棵橡树越来越近,我又陷入深深的沉默。
几位大学生保持着上车时的兴奋,临座男孩不知何时跑去和同学聊天去了。窗外的风景变幻着秋天的颜色,我的头抵在玻璃上,一颗心仿佛悬在空中,无法安放。想起三年前妻子伤心的模样,她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打击,曾一度说过再也不想见到我。那天晚上我喝了酒,那天晚上我开了车,那天晚上没有遇见一个警察,那天晚上那位老人出现的那么突然,那天晚上天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
三年,我像做梦一般游走在现实与梦幻边缘,夜里忽然惊醒,问自己为什么会睡在铁窗林立的牢房里。我学会了自己和自己说话,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月光如水的日子,仰望星空,问自己我和妻了还有没有未来。
巴士稳稳向前开去,快到家了。
在我似睡非睡的回忆中,突然听到一阵欢呼声。男孩叫我快看,我缓缓睁开双眼,热泪泉涌而出,我看到远处的山坡上,那棵老橡树上有几百条黄丝带在空中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