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本书,名字叫《仙女座星云》。三十多年前的一个春天,这本书就陈列在吉林省通化县一个农村供销社的货架上。那时,我上小学,个子不高,隔着柜台看那本书觉着离自己好远,只能看清书名和封面上蓝色的星空。
我特别想拥有它。那是80年代,那本书2块5,我努力取得好成绩得到的零花钱是5分钱。每一次得到零花钱,我都会到供销社里看看货架上的那本书。大半年的时间里,我一点一点地积攒着钱,一次一次地去供销社看那本书还在不在。夏天好热啊,卖冰棍儿的骑着自行车从门口经过,我砸吧砸吧嘴,忍住没用零花钱买;刚下来的樱桃红彤彤的,用绿叶托着无比诱人,我咬咬嘴唇,忍住没用零花钱买;铅笔已经用的不能再短了,我找个塑料管儿套上接着用,忍住没用零花钱买……。终于,在秋天来临的时候,攒够了钱。
那天,我数学考了一百分。放学回家,妈妈像往常一样给了我5分钱。加上这5分钱,正好是2块5毛钱。我从柜子角落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把所有的零花钱都取出来,整整齐齐的一摞,再把这5分钱放进去,跑着奔向供销社。供销社还开着门,售货员还是那个叔叔,几个老头儿还在店里扯闲篇,可远远地就发现书不在了。大半年也没人买,书被退回去了,退哪儿去了,不知道。那一刻,我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手在裤兜里,裤兜里是一摞用皮筋系好的5分钱的小票,正好2块5毛钱。还没等我把这摞钱掏出来,书就没了。
从供销社到家,走大路不到500米。我没走大路,绕到村边长着庄稼的小路,兜了一个大圈,天快黑了才回家,默默地把那摞小票放回小布包,然后把小布包放回柜子的角落里。妈妈看我神情没落,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儿。记得那年,我12岁;记得那年秋天,我穿着哥哥穿过的略显肥大的衣服,脚上是破了一个洞的解放鞋。
那是个贫困的时代,农村孩子对阅读的渴望,是一般人无法感受的。从小学到中学,从中学到大学,其间变化的事情太多。供销社不在了,没读过书却始终鼓励我读书的妈妈也不在了,而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我对阅读的渴望。巧合的是,工作之后我与出版结下了不解之缘,亲眼看到了,也亲身经历了出版的大发展、大繁荣。从弱到强,出版图书的品种不仅增加了,而且书店也越来越精致,有的书店甚至成了一个城市的名片。现在,每到一个城市,我都会寻找这个城市最美的书店去逛逛,喝一两杯咖啡,买一两本书,真读到夜色阑珊才尽兴而归。
当然不仅仅是城市,为了让农民方便读上书,国家实施了农家书屋工程,短短几年时间里,全国所有农村都有了自己的书屋。这其间,我参加过几次农家书屋工程建设情况的督导检查,每每看到三五个农村孩子在书屋里埋头读书时,心情即愉悦又酸楚。愉悦的是农村的孩子有书可读了,酸楚的是想起了自已的儿时。当然,也有人说农家书屋利用率不高,甚至有人说农民没有阅读习惯,不要建什么农家书屋。每当这个时候,我就特别气愤。我想,一所农家书屋在那里,或许就少了一个因没有2块5毛钱而读不上书的孩子,或许就多了一个因阅读而走向大千世界的孩子。农家书屋也许永远也不会像超市、剧院一样人潮涌动,但哪怕只有一个孩子在那里伏案读书,那就是一个民族的希望。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正下着小雨,北京的秋天就要来了。我从孔夫子旧书网上定了一本《仙女座星云》,辽宁科学技术出版社1985年6月版,(苏)叶弗列莫夫著,定价2.5元,现售价35元。我打算把这本书送给10岁的儿子,再告诉他有一个农村的孩子30多年前就想拥有这本书,今天终于如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