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起来翻看一本名叫自巴黎一路南下的书，里面大大小小地挤满旅人或留学生对过往的城市的流连。这几天不断的更新之前去欧洲时一路而来的感受，也许会有人以时间短暂走马观花为由相异议，但若真正见过那样明澈湛蓝的天，就算是一眼便也能心安了，不出一语，不发一声。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那么多文思，涌泉一般喷流不止，并不一定是有种种斐然的字句，只是停不下对欧洲那些真切存在的城市的崇拜与倾慕。穷极所有的文字，我是不能描绘出当时的震撼的，好在还有一支笔足够用以勾勒回想，而许多人不能。
我此刻行走在森森城市中，会产生小小的恐惧，害怕什么呢。人们各自忙碌奔波从你身边寒烟一缕般游离而过，眼神中无自由而充溢着麻木，依凭尼古丁吞吐冷暗烟雾消弭头痛。大多数人不晓得于城市而言，自己仅作为一只毫厘大小的机械，日复一日地高速运转究竟会产生何种意义。但这样也好，简简单单地为了生存而活。
远处的天空——不知是否配得上天空这样的称谓。隐匿在灰霾之下的天空，没有雾气笼盖时冷冽而苍远的意象，而是笨拙似拼图玩具，毫无章法地被拼接在视野正前方，模糊不清的楼宇如幢幢鬼影寥落地倾斜在地平线上，我的城市恍然变了模样，生疏得让人害怕。
从来都很喜欢天空，未曾期望他状如巴黎的穹苍一般壮丽深邃，风诡云谲，只要蓝的令人心醉足矣。记得学校读书时天气还没有这样糟，常常坐在窗边的位子，天色每嬗变至深蓝便再也无心听课，凭窗四顾痴痴地望天。我爱他包容一切，气象万千，对深入追究宇宙的玄秘索然失兴，只是单纯贪恋这难得的蓝。
无论是威尼斯，罗马，抑或巴黎，处处存留这般惠风和畅的气息。人们都十分珍惜额顶之上那一方醉人的蓝，去过欧洲，难忘那里的天空。
会好奇古时的天空散发怎样的色泽，大概同样纯粹撩人，如今去了西湖，再也声张不出水光潋滟晴方好这般喟叹，倒是能够妥帖地粉饰一番奥地利雨后云湮雾绕的山间，同样，刘禹锡笔下的潭面无风镜未磨，惟其阿尔卑斯山麓的湖光山色才渲染得恰到好处。
这是谁的悲哀。难道没有畏惧吗。
故中国人古时咏诗大多赋得山水之间的清丽幽远，或针砭时事以史抒怀，然而西方的十四行诗大多关注现世的欢乐与爱，颇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味，彼时他们眼中的自然风光定亦然是不胜优美，只是着墨不多。那美景却留存至今。
从前流连在欧洲的街头，暮色四合时候，八九点钟，人们三三两两拥咖啡座或餐馆门前而坐，一杯咖啡或酒便无畏畅谈至夜幕深沉。周边大多都亮起灯光，无人在意是否会有窃术高明的小偷混入人群。一天的倦意也就因此溶解在轻松的氛围中了。常说德国人严谨而认真，锱铢必较，可是对于时间，我时时探见下午三点左右的酒吧门前坐有金发碧眼的人，浸淫在慕尼黑与法兰克福午后的和煦日光中。
人与天空。大抵亦如此。说是冥冥之中二者有某种意义相似的契合也并不为过。如果你想拜谒这座城市的天空，你只要看看街上的行人便立即可知一二。
今天在车站等车时，对面一栋摩天楼房浑然遮挡住视线，之前曾细细数过，八十九层。它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纪念意义，也不会昭彰某一领域经济发展的办公大楼，谁允许建得这样高，无声地抹煞行人远眺的视野。分摊下来，几乎都是逼仄的格子间，与雾霾遮望眼的天空面面相觑。
想到刚刚走出校园海海的待就业大军，竟无话说。
现在与未来，好像地面上不知所向的人与抬眼更加无形的惨白的天空。
我只是想做一个独自上路的旅人，不需要过多行囊或团费的加持，素色衣裳，漫溯，无目的地漫溯在欧洲的每个角落。
自巴黎一路南下，想先去维希，看看那个与自己拥有相同英文名字的小镇。际遇无数麦田，昏鸦，草垛旁熟睡的农人，到达之后特地让当地的泉水流过指尖，感受法国中部的沁凉。东行直抵里昂郊外，南下到尽头是普罗旺斯省的薰衣草田与深闻盛名的马赛鱼汤，不过一定要趁七月花季随夏而至。全程乘火车或行走，绕行乡间，边走边联系旅馆，拒绝预订、团队与公路大巴。东边有戛纳，尼斯，世界闻名，我并不打算一睹彼处风土，西向的卡尔卡松名字听起来不错，若是路过定会顺道观赏。
之后再按安道尔，巴塞罗那，马德里，里斯本，卡萨布兰卡，如此行进。返回巴黎，但没有明确路线，会专门空出一天的时间逛卢浮宫，看画，揣度上次意犹未尽的特里奥松笔下的人物。随后赶去中欧。
理想生活大概是朴树的平凡之路说的那样，像那野草野花。
牵系太久，身不由己，豢养日长，顾不得他。
曾经去过欧洲，这样或那样的话，反复咀嚼，掏出来晾晒，也只不过是曾经。如今我依旧生活在这样霾气逼人的天空之下，假期的每天踏出所在居民楼，第一口呼吸的就是这样日日期待其新鲜却一次次让人寒心的空气。
街边巷弄也会有窄小的店铺售卖价格畸变严重的商品，地铁站从不缺少外国游客薄衣薄衫地在空调口四处张望。可是我回来了，这是我的城市，他的天空有时令我恐惧得发指，像是一个婚后生活极不检点的伴侣，随意地将食品垃圾丢弃在卧房床垫上。想起余光中说过，大陆是母亲，台湾是妻子，而欧洲是情人。
我时常想起欧洲情人炽烈的爱抚，以湛蓝无际的天空呈现，每一缕洒下的斑驳日光都是唇齿间的亲吻，摩挲着我日渐黯淡无光的皮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