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形酷似巨型字典的标志性建筑是S市最具权威的数字化图书资料馆。这也是从事教师职业退休之后的秦叔被儿子安排无比轻松同时又让他自认为无比体面的看大门的工作。因为内部馆有站岗的士兵时刻把守,秦叔的工作除了在门口查看每一位进出者的身份证核对并负责登记,以及保持好自己区域内的卫生整洁。
远远的就能望见一位穿着干净淡蓝色衬衣搭配着轻薄的料裤,脚踩着一双干净正规的亚麻色布鞋的老人认真的蹲在离岗亭两米不远的地方画着什么。
“逼娘养的,怎么画不出来,破逼娘养的!话不清楚等下这帮兵崽子有不打扫,不还得我来!真是亏死了每天!”不停嘟囔咒骂的秦叔呶着劲儿右手死死的扣着和管理员借来那只公费报销的标记水笔不停地描着就差一点没有合上的横线,那横线分割着他的打扫区域和士兵的打扫区域。
“啪!”
那只可怜的哑巴水笔被重重的摔在门房里垃圾桶里,瞪着牛眼的秦叔愤恨的拿起架上的印有图书馆字样的毛巾胡乱的他汗水淋漓的秃顶上湿软软的发簇,一把甩起墙角的墩布重重的扇上了那顶上玻璃左右摇摆的门房的门。
秦叔的打扫区域是在监控之外的区域,从顶台阶到岗台的那段不到50平米的大理石砖地面。而他隔开不愿意打扫的是监控摄像头下有一块区域不到2米的死角,平常不起眼只是挨着秦叔的打扫区域,天知道他每天因为多打扫了这2平米心底里有多么的憋屈,仿佛在这个地方除了创始人,再就只剩下他的功劳最大了。
他想打电话给任职文化局的儿子,可心想着这个月生活费还需要儿子多给自己一些,就摁下了打给儿子的念头。
他又想和站岗的士兵说一说,可每次走到岗亭前,他莫名其妙的两腿发抖,不敢正眼去看那些个士兵,他期待着哪天换班能换来一个他认为可以说赢的士兵,可以没有一次这个念头实现。
“逼娘养的!反正不知道我是怎么打扫的,干净了就行!他老子的!”他低头胡乱的那墩布像是晃大绳一样抽打在大理石砖上,心里不停恨恨的骂着。
这样一来,地面倒是干净了,可原来他就没有清洗干净的墩布上残留的污秽碎渣都被甩在了岗亭白亮色彩钢材料的外壁给粘的黑黑点点密密麻麻。
“呸!”
他斜着眼迅速瞥了一眼,一口灰黄浑浊的痰液吐在他刚刚抽干净的的地面,生怕那些士兵看见,他低着头用力压着墩布从那口痰上碾过,余光扫去发现没有了印迹,他心里乐开了花。
图书馆是24小时开放的,只要有身份证都可以自由出入。
秦叔是个很守规定的人,他以前是一名高中的语文考试,那时书生意气的他即便课上完了还剩五分钟,他都要秉持着教书育人的精神利用这点时间再朗读几遍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所以,在他的人生哲学里,无论学什么怎么学,他都是热爱的,有着他独特的学习方式。
他曾抗议过为什么他的门房里没有休息的床铺之类的,有的时候缓解一下他劳累的身心。只是这个抗议也只是在他心里大声呐喊过,那场景像极了年轻时自己找工作被事业单位婉拒时,他那么多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只是在心里大声呐喊为什么不要我??天妒英才!
馆门口的公共塑料座椅只有一排,是馆内特别给周边人们带来的便利,也能为走路累了的人休息一下腿疼脚酸的好地方。
中午馆内是不关门的,但注重养生的秦叔心底里不欢喜的,因为他想再活五百年。平常中午这个点他总会估摸着应该不会有人过来,他便做了自己的住关上了他守的那扇门,半小时左右,悄悄的窝在那排长椅上眯一会儿。
有的时候,到了秦叔的这个休息的点,如果有一些人们正在那里坐一会,他便会面无表情的走过去。
“现在下班了,不要坐在这儿”
说完,那些说着笑着的善良的人们总会抬起头看到他手臂上挂着一个红色警卫员的章,便都会安静的起身,结伴离去。
“肯定是被我吓到了”每次,他都会这个想,心里窃窃的笑的无比得意,见那些人有的没有了踪影,便长呼一口气便又躺一个舒服的姿势眯上了眼睛。
又到了一天的休息时间,他一如既往的关上门,向着椅子走过去,发现有一对小情侣正在座位的边上开心的拉着手卿卿我我,瞬间一股压抑的烦恼让他门头不舒服的扭曲着。
“现在下班了,不可以坐在这里”
秦叔面无表情的盯着别的空椅子,他怕他的眼神老是粘停在那男人的手搂在女人的小细腰的部位,他心想这些人怎么这个开放,不过他们肯定会走,我会吓到他们。
“这里为什么不能坐,大叔?”那个坐在男人腿上忽闪着整齐浓密的睫毛的女人,豆沙色的嘴唇软荇似的舌尖轻吐着。
“下班了,有点规矩行不行?这里不能坐!”
秦叔感觉到他的威慑力需要提高嗓音来加强,还是盯着别的地方说着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的话。他心想一般这个时候不都该走了么,让我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叔叔,这里是公共区域,不是馆内,再说我们俩只是在这里坐一会,不打扰您!”旁边那个清秀的男人笑着看着这位穿戴整齐姿态端正的秃顶老人礼貌的说着,顺势也搂紧了身边时时扭动的小细腰。
“真是不要脸!怎么这么不要脸!”他心里恨恨的咒骂着,转身推开门朝着馆内走去。走了很远还能听到身后传来让他更烦躁的心更加刺耳的那对情侣甜蜜的嬉闹声,愤恨像在心里装了一只吹饱的气球撑在心悸。
“要把他们赶走”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鼓着那双牛眼用力的拽除了顶在楼梯间去年馆内图书的宣传架。哐哐嘶嘶啦响个不停用最大力气拉着那个架子向门外走去。
哐哐嘶嘶啦……
哐哐嘶嘶啦……
他瞬间被这靠自己双手创造的声音产生在体内的快感觉得无比骄傲,甚至这巨大的噪声像是巨大的动力让他从这台阶一直拉到下台阶。
可是等他从下台阶拉回来却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那个空椅子的画面,反而那对情侣丝毫不瘦让他骄傲的声音的影响,还在你侬我侬的沉浸在甜蜜里。
“你们到底走不走!还呆在这儿我怀疑你们肆意偷盗!逼娘养的不要脸的玩意儿”瞪着牛眼的秦叔把架子扔在半台阶上就站在离着五米处扯着他以前管学生的嗓子大声的喊向那对正欢笑甜蜜的情侣,还是看着别的地方。
“我们偷盗你什么了”漂亮女人甩着烫成花的刘海坐在男人的腿上竖起了眉头,停下了刚刚一直晃悠的露红色大脚趾的凉鞋,看那架势准备站起来。
“走!听到没有!”
秦叔还在五米开外,手指没挥舞,而是紧紧的贴着那薄薄的俩腿外侧的裤缝线。
“凭什么走!你告诉我!我坐你家椅子了!!”漂亮女人站了起来,正经言辞的逼问对面这个话对不上号秃顶老头。
秦叔这时才看清楚这个面容姣好带着酒窝此时虽然愤怒看起来还挺可爱的女人,他心里的怒气有一大部分像一江春水向东流消了一大半。
但他还是不甘心,没有回答女人的逼问转身去拉着躺在半台阶上的宣传架。
“不要逼脸,不知羞耻的逼样儿! 不要逼脸,不知羞耻的逼样儿! 不要逼脸,不知羞耻的逼样儿…… ”低着头,他也不去看着那对搞不清状况的情侣,不住的骂着,路过他们竟然骂的更响亮了些!他想闭嘴却又不肯回头去看他们的反应,不过他是不会承认是他不敢回头。
“你身为一位老人家怎么能这么没有涵养呢!还我们不要逼脸,不知羞耻的逼样儿,你才是倚老卖老,以大欺小,不要逼脸!……”身后传来那可爱女人的回骂。
“亲爱的,善良的人才会被轻易激怒,消消气,我们去咖啡厅坐……”门外那男人温柔劝声和女人的咒骂混在一起。
他像是打了一场胜仗,用浑身的力气摆好了架子,又像模像样的拿起墙角油漆嘛黑的抹布在架子边上擦来擦去,等待身后的声音平息。
安静了,他走出门去望着那排椅子,人已经走了。他锁好了馆门,便躺了一个新的舒服的姿势想着刚刚英勇的自己和那个可爱的女人。
“哼,又学到一种新的技能”
想完这个他准备想想那个女人的模样才发现没有了记忆,就眯上了眼睛。
“我都没跳马,这个中兵你到底行不行啊!”
秦叔叫嚷着对面的老李头,嘴里琢着细嘴凉茶紫砂壶,茶叶沫子搭在他嘴唇边上动来动去,他上下翻动着白眼,不耐烦的看着对面轻微脑震荡的老李头,他感觉自己每天下班唯一能彰显高超智慧的技能在对面这个猪般对手面前显得太大材小用了些。
想起前几年自己心梗复发那段时间和现在的老李头没有什么区别。
“走这个不就行了!打兵!”他傲慢的抬起穿着草皮拖鞋露出毛茸茸的大脚趾探着老李头前面的象白色棋子。
“算了算了算了!等你反应过来,我早死三回了”说完他感觉自己说的非常不吉利,不是对老李头,而且对想着活五百年的自己。他便拍了拍老李头颤颤巍巍的肩膀,夹着那嘴壶向家走去。
他们的婚姻一直都是这个状况,平淡,无味,一直有着性冷淡灰色充斥他们的生活。
每天妻子做好早饭给秦叔放在桌上,早中晚家常便饭规律的三菜一汤。同时教师工作退休后的妻子掌握着两张退休工资银行卡,享受老年广场舞队带来的休闲和快乐,她深信自己既抓住了秦叔的胃也抓住了他的心。
事实上,秦叔完全对红杏出墙在自己身上发生完全不抱任何希望。并不是因为对自己的颜值不自信,而是一直忘不了自己年轻刚刚参加工作时爱上邻班的一个女生时他的手在她颤抖的棉校服里让心脏激动到爆裂的感觉。
很快,那个女生身体异样被家人察觉,家人觉得丢人没有追究,一夜之间悄悄搬去了别的地方,从此杳无音信,他便从此没有了那时那地的那些感觉。
想着,他身体内有种隐在心底的火焰突然被触燃。躺在另一间客卧的竹凉席上不停辗转,他的每一寸肌肤毛孔都在左右的扭晃,痒痒的麻麻的蔓延每个角落。
“不能想!不能不能!”
他猛的晃了一晃爆烫的脑袋,也许能稍微冷静一下。
挤了挤肿胀的眼球,撑起身摇摇晃晃的向另一间卧室里妻子睡的位置摸索去,窗外银亮的月色洒照在身旁绸缎睡衣的妻子。他轻轻的抬开被角点着脚尖侧着身躺了进去,也没多想什么,他的手上下摸索着妻子的睡衣间的缝隙想要伸进去。
沿着干瘪褶皱的小腹向上移动,那就像是笔头般坚硬的乳头连在了像极了还剩最后一点气的气球的乳房,手里像是握到了一层皮被皮肉分离的提起来的感觉,瞬间熄灭了他身上所有毛孔燃的正旺的火苗。
他长呼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激动的探索了半天,妻子完全没有醒,打着轻鼾。回到自己屋里,比跑了一段马拉松都累,连回想的力气都没有就眯着了。
又一天的清晨,对着饭桌的丰盛早饭,秦叔竟然没有了以往的食欲,没了张嘴的欲望,脑袋里像是坠了一块铅块重重的晕胀。
拿着妻子给自己准备的午饭盒,慢慢稳稳的下了楼晃到公交站旁,发现站牌的广告换了一张新的公益广告,醒目的
“尊老爱幼,拒绝日常恶意!”
“呸!”
牌标底部多了一口浑浊灰黄带满血丝的痰迹,他下句“逼娘养的尊老爱幼”还没有说出口,便口吐白沫栽到在那痰迹旁边,他还下意识的看了看马路对面轮椅颤颤巍巍歪着头的老李头,还想着张嘴说点,眼里已经模糊不清,面无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