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尤瓦尔·赫拉利,《人类简史》和《未来简史》的作者,他最近有篇文章,很值得和大家分享。它讲的是2050年“无用阶级”将诞生。这个话题其实回应了我们之前讨论的问题,在人工智能时代,人到底还有什么用?他的答案是可能真的会有一些人真的没什么用。
他讲到一个话题,由于人工智能的出现,技术让很多人没有办法工作了。倒不是说这些人不愿意工作,比如说出租车司机、保险销售员、快递小哥。
吴:这还是偏体力的,还有些脑力劳动,比如说码农,这是一个技术含量很高的职业。我前两天听了一个科学家在北大的讲座,他说的真真切切,除了架构这个层面,也就是说,画一种建筑的图纸的那个人现在没法替代,但是那些建筑工人,也就是在局部写编码的那样一些人,很快就会被机器人替代。
对技术来说,所谓的瑕疵,不过就是时间还没到而已。如果是这样的话,程序员、电影演员、节目主持人都要失业的话,你能想象,不失业的人真的很少。我看到一个数字,只有2%的人是不失业的。
冬:如果大部分的人又没有用,政府又怕这些人无事生非,再加上政府又有能力保证他不饿死的话,于是,在这篇文章里面,《人类简史》的作者写了2050年无用阶级将诞生,他就讨论到了一个可能性,如果真的出现了这几个条件的话,那很可能就有很多人无所事事但不饿死。
吴:大家靠一个叫“无条件基本收入”,就是universe basic income,普遍的、基本的收入,这个在一些国家已经出现了。也就是说,稍微把社会财富当中的某一部分按二八原则,就是20%的人占有80%的财富,把这20%的人甚至10%的人占有的80%-90%的财富弄出来一点点,就足以够剩下的80%-90%的人生活了。这好像解决了一个人类有史以来都没有解决的问题,就是人人有饭吃,无人不饱暖。
如果是这样的话,大家就没有什么操心的事,但是没操心的事,那就有一个东西随之消失,那就是意义。什么叫意义?就是你要操心,你要负责任,你又有打算,你如何去完成你的任务、完成你的使命、完成你该尽的责任等等,不需要了。人说白了,当你找不到意义的时候,你的存在就没有意义,这就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
冬:当人们没有意义或者找不到意义的时候,他就会发疯。这个时候怎么办呢?他提出来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这和我们上一期提到的“游戏”这个话题如出一辙。他说当人们普遍毫无意义的时候,怎么解决这些无用阶级会发疯的情况呢?这个时候,其中一个答案就是计算机游戏。
吴:其实这里头隐含一个概念,就是“游戏化”。他认为人类其实一直生活在一种叫做虚拟现实的游戏当中。这听起来有点突兀,但是仔细一想,他说的真是很有道理。尤瓦尔是犹太人,犹太人是有故事没国家的人。很长一段时间,两千多年,有一个传说中的写在圣经上的一个国家在那个地方,但是这些被称为犹太人的人早就分散在世界各地。但是由于他们手里头有一本圣经,心里头有一系列的故事,他们一直相信那个国家存在。到最后,因为有这个故事,所以还真是有了一个国家。他的感受是,有国家没故事,这个国家就要消亡;有故事没国家,最后也能够成为一个国家。他们玩的基本上是在用虚的东西把它变现为现实的东西,比如说用故事变现为国家,比如说信用体系变成钱,犹太人最擅长的就是这些东西。所以,他认为他们犹太人信的这个宗教其实就是一个虚拟现实游戏。
冬:今天我们讨论的话题是延续之前提到的游戏化的世界,讲到了《人类简史》的作者最近写了一篇文章,叫做《无用阶级的出现》。2050年,随着人工智能的普及以及社会产能的巨大发展,有可能人类会涌现出一个在经济上不能创造什么价值但是又存在的、同时又能够被无条件的社会救助可以保证你的吃喝还能够活得不错的这么一大群人。这群人最后怎么办呢?他们必须要为自己赋予和寻找某种意义,其中,投入到某一种亦真亦假的游戏当中就是一种可能性。但是这个作者说,其实这个解决方案并不是新的,在他的眼中,他作为一个犹太人,他认为某种程度上他们所参与的宗教的故事就是一个超级虚拟游戏情景。
吴:他说他自己作为一个生活在宗教传统浓厚的国家的人,宗教是现实生活中的一场游戏,人们通过祈祷来提升进度条,游戏最重要的一个特点就是进度条。你要吃素,为什么呢?坚持吃素多少年,你就会怎么样。你坚持做善事,怎么怎么,你就能进天国。你给教会捐了多少钱,你就会比别人更容易进到天国,而且待的地方比较好等待。我们听起来不理解,但是对生活在这种语境的人来说,那确实是真真切切的。
在英国,去伦敦的人都会去西敏寺,有的叫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这是英国人玩的一场终极游戏。一直到现在,英国人还有这样一种观念,如果死后能够葬在这个教堂的墓地,那就是实现了人生的最高的目的。因为在这个墓地里头,你一进去,第一眼看到的是牛顿的墓,还有我们听说过的很多了不起的人物都在那个墓里头,这构成他们的最终的意义。
冬:人生是一场游戏这句话是一句古诗,人生如戏嘛。但是,你放在未来来看吧,它充满了某种先验性和科技性,还有某种未来简史感。
吴:尤瓦尔举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例子,前段时间他陪六岁的侄子去街上捉宠物小精灵。侄子一路就盯着智能手机,走到哪儿就能找到精灵,而他一个也没看到,因为他没带智能手机。那个是OTO的,里头植入了一个地图,那个地图指引你走到那个地方,就能够找到那样一个所谓的精灵。他自己没带智能手机,当然就觉得这样很荒唐。有意思的是,他的侄子还碰到了两个也在捉精灵的孩子,差点就打起来了,就来争谁是先到的,这个东西归谁。他突然想,他自己住在耶路撒冷,不同宗教信仰的人都在争夺耶路撒冷,不就是这种情景吗?放眼看耶路撒冷,你能看到的只是石头和建筑,神圣性无迹可寻。但是如果透过不同的宗教的经典去看这个世界,其中他就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不足以为外人道也,但是他们自己深深地沉浸其中的那个世界里头。所以,他认为人都是活在游戏当中的。
冬:他有一种对世界的旁观的视角,但是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各自活在自己的积分体系里面。如果你完全站在外面,我们称之为“觉者”,就是我醒了,你们还在玩游戏,我知道你们在玩游戏没意义。
吴:大梦谁先觉,我悲哀地看着你们这群不知悲哀的人们,那叫“觉者”。
冬:还有另外一些人是装睡的人,永远叫不醒,他就一直沉浸在这个游戏里面,也挺长时间。
吴:他里头还讲了一个消费主义。他说这个消费主义其实就是一个虚拟现实游戏,比如说买不同的车、用名牌、出国旅游,这些都在干一件什么事?在积分,在那个进度条上往前推进一点。
冬:你想想看,这个作者实际上把一个已经发生的事实投射到了未来。我们以前没有那么清晰地意识到我们所做的一切事情是在某一种游戏当中,因为我们以为我们在现实生活中的养家糊口、事业奋斗、公司上市、把节目重新回来,寻找一种所谓意义的东西。但是随着无用阶级的出现,我们会用越来越真实的游戏的方式将我们的日常生活投注进去,将心注入,然后这个世界就变得越来越真实的荒诞。
我最近在做《梁注庄子》的时候,有一个很深的体会,我感觉庄子就是一个深度的自带脑部VR的游戏玩家,他活在一个自己的VR的世界里面。其实他在现实生活中米还经常去借,可以说不能算是一个现实生活中的成功者,但是他大部分的精神和灵魂的时间是沉浸在一个他自己想象的那样一个逍遥世界里面的,充满了哲学的思辨,充满了对众生的藐视,充满了自由的感觉。这所有的一切是如此的环保,如此的创造价值,而且力透千年。
吴:以大观之,天下万物无不大;以小观之,天下万物无不小。你要从大的角度看,一粒米就是泰山;如果以小观之,泰山就是一粒米。
冬:世界就是这样,我们能不能够把自己率先成为一个深度的VR用户,并且自己给自己寻找意义。如果你有办法能够为他人构建一款游戏,甭管是在虚拟的还是在现实生活中的,也许在未来虚拟和现实根本无法区隔的情况之下,你能够创造游戏规则,你能够为游戏赋予意义,你能够把进度条设计得更好,你能够把积分奖励体系设计得更好的话,那可能是你以后唯一有前途的职业发展方向。
吴:都不是职业了,就是一种活着的方式。
冬:不管你展望还是期待,还是无可奈何地等待,这个时间看来离我们都不会太远。
往岁贪奇览,今年遂老槃。门前溪一发,我作五湖看。——宋 · 罗公升《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