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如霜向东去



小说作者:花夜




琼州仙府位于琼海之上,是九州之内最大的一座仙邸。每至清晨,霞光万起,仙雾缭绕,景色旖旎流转。这个时候,我总喜欢站在仙阁的最高处,与东桥一起用玉净瓶将这些朝起的雾气收入其中。

霜里身骨病弱,这些雾气吸纳着仙海仙州的底蕴而生,是精华所在,于是我将它们混在草药之中,让东桥炼成丹药,然后让他服下。

每每这个时候,东桥总会顶着一张睡不醒的冷脸,横眉冷眼的瞧我,我见势总会哄上一番,然后在说些好话,毕竟霜里不止是我最重视的人,也是他最重要的师父。

入了潋紫阁,霜里正在榻上浅睡,乌黑的长丝铺满紫榻,眼梢眉角温润如斯,连睡着的时候都这般好看,于是我化成白狐身,轻巧的跃上床榻,窝在他的胸口,两只眼定定的瞧他。

他醒了之后,并未恼我,只轻轻将佯装做睡的我轻轻挪到了一边,然后摸了摸我的皮毛,他的手轻柔的抚在我身上,很舒服。于是,本来并不怎么困倦的我,竟然就差点那么直挺挺的睡了过去。

霜里曾说,我就如他的孩子一般,娇憨乖巧。可是我跟在他身旁一千年,对他恋慕了一千年,从我还是个狐狸的时候,我便已经开始爱慕他了。

霜里宠我无度,别人眼中宝贝的不得了的法宝珍籍,他却任由我在挥霍折腾,有时连向来不与打交道的东桥都看不过眼去,不免会冷嘲热讽的刺激我一番,可霜里只是浅浅的笑笑,然后说一句,“任她去吧,随她高兴。”

爱屋及乌,所以霜里的一切喜好我都了如指掌。他为人清润温柔,我想象中白色才是最适合他的,可是他却爱极了紫色,一身紫衣加身,有种禁断的美感。不止如此,他可谓是爱极了与紫相关的一切,所以,我也很喜欢紫色。连我的耳坠,也都是后院的紫草形状。

可我最大的心结,便是他的身体。于是我便时时想用白狐一族特有的读心之术来寻找他的病弱的症结,可是他外表看似柔弱,内心却是相当坚毅的人,那股强大的意志力几欲将我吐血,于是几次三番之下,我便再也不去探看他的内心了。

所以,我便拿东桥来下手,毕竟他跟在霜里的身旁的时间比我更久,可是他这个人异常警觉,每每我要入了他内心的时候,他便会冷冷的捏住我的下巴,用他那冰柱般的双眸冷凝着我,“你在敢动我一下,我便扒了你的狐狸皮,正好我的座椅上,缺了一张暖身的皮毛。”

为此,他还习了逆反读心的法术,彻底的断了我的念想。




东桥性子清冷,从来不会主动与我说话。可今个早晨太还尚未大亮,他便一脚踹开了我的房门,我睡眼惺忪的看着他冷冷的伫立在门前,揉了揉眼,这才看清出他的表情,他唇锋紧抿,眉头微皱,目光嫌恶的朝我望来,“你怎么不穿衣服?”

我眼皮突突一跳,手指紧紧捏在被角上,眼神冷冽的望了他一眼,他一大清早强闯我的闺室,还责备我衣不蔽体?天下间还有更不要脸的人吗?

“怎么,是有蛇姬的消息了吗?”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任何他要来寻我的理由。

我从在《灵药籍本》看到过,蛇姬胆与赤龙眼都是保续根本的奇珍,这对霜里来说,无异于事天大的助益,索性东桥对他师父的事情向来也很上心,所以我一说了我的想法,他便开始找寻蛇姬与赤龙的下落。

他冷冷的扫了我一眼,横眉道:“废话。”我眼皮又开始突突的跳了,我死死的压抑住那股想将他千刀万剐的冲动,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在哪呀?”

他竟然斜睨我一眼,就那么走了。我咬牙切齿的看着他的背影,急匆匆穿好了衣服,跟了上去。

他这个人有个坏脾气,但凡我能嘴上功夫从他那里讨了好处,他必然会从武力上压我一压,为此他霜里也曾笑着责备过他,他却恭谨的同霜里说道,他在教我防身的技艺,我揉着那只几乎被他扯断的前腿,跑到霜里那里告他的状,可是霜里权当我们是小孩子闹性,笑笑也就罢了。

一路上他一言不发,只往东海的方向飞去,我速度慢,起初跟不上他,于是只能化了狐狸身支起四条腿嗖嗖的便追上了他,谁知他见我并排在他的身旁,横起一脚便将我踢到一旁,还冷眼一横过来,大言不惭的说道:“你腿速太快,眼花,滚开。”

我憋着一肚子火登时便扑到他的小腿上,张口便要狠狠咬上去,谁知他拎起我的脖子,手上一旋,便顺势将我丢到了东海。






湿漉漉的从深水中潜到海边,东桥早已站在那里,他只对我便丢下只言片语转身便要飞走,照他的意思就是要我枯守在东海海岸等蛇姬自动出现后,然后在以术法去通知他,然后我却死死的抱住了他,这一次,总归是不能放他走的。

于是东桥黑着一张脸,冷冷睨望着我。蛇姬虽然神出鬼没,行踪难以捉摸,但是书中记载她们好色噬欲,对貌美的男色几乎是难以抵御,很是经不起诱惑。所以我劝解东桥,让他稍微的做一下牺牲,多在海岸上走上几天,诱惑蛇姬上钩。

然后他一听了我的建议,只冷冷笑了一下,“色诱之术,乃是狐狸专长。”于是他单手一扫,我一袭女装退散,长衫加身,活脱脱变成了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他躲在远处,定身打坐。而我便在走在沿海线上,走了足足两天。直到我几乎绝望之时,海面上终于幽幽的飘出一抹红影。她款款的向我飘来,远远的便娇滴滴的唤我,“郎啊。”

可是,待她近了我的身,很快便识破了我的女儿身,登时便大怒起来,张开蛇口便要将我吞入腹中。我化成狐狸身与她缠斗几番,口中疾呼着东桥的名字。他姗姗来迟,劈头便向那蛇姬砍去,蛇姬一见东桥,便狂怔了,甩开我朝着他扑了过去。

她化作一条巨蛇,几番往东桥身上咬去,东桥哪里甘于被咬,他有心报复我,扯了我的尾巴便拿我去挡蛇姬的嘴巴,我左肩和脖子上冷冷的烙了好几个蛇印子,而东桥也趁着蛇姬的嘴巴被我堵住的空档,一刀便砍下了蛇姬的头颅,然后行云流水般取了她的蛇胆。

手法之狠辣,凌厉,让我的心尖猛猛一颤,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刚把那还热乎乎的蛇胆嫌恶的撇到我的手中,他便直挺挺的倒在了海水之中。

水花四溅,有几滴咸涩的海水溅到了我的嘴里,我怔怔了一会儿,看着沉在水底的东桥,将他捞起来后用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

所幸还是活的,只不过他手腕处冷不丁的出现了两个细小的蛇印子,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一不小心中了蛇姬的毒液。这毒液有催欲之效,效果其毒无比,且素来只对男人有用,于是我丢了他,准备拿着蛇胆就走。

谁知道他却突然醒了,他死死的抓住我的手臂,双眸猩红的冷冷睨看着我,“你敢走,我便杀了你。”

于是看着他渐渐脱力,我便剥了他的衣服,他表情似要将我生吞入腹,然却已奈何我不得了。为了方便吸允毒液,我在他原本那两个小小的伤口上狠狠的咬了两个大口子,血流如柱啊,不用我吸,那毒血自己便哗啦哗啦的往外流了,于是在东桥流光了身子里的一大半血的时候,他的神智也逐渐恢复了清醒。

我捂着被他揍肿了的嘴巴,目光幽怨的看着他。一路上,他沉着脸,目光几度变换,最后又冷冷的朝我扫来。

我拿着蛇姬胆向霜里献媚,化身成狐狸俏皮的跑到了他的身旁,两只前爪摇摇晃晃的举着那颗蛇胆给他看。他像往常一样抚摸着我的狐狸皮,目光温润。东桥站在一旁,冷嘲热讽的说了一句,“可怜。”

我龇牙咧嘴的朝他扑去,霜里却一把揪住我的脖子,浅浅斥道:“又要胡闹。”于是我乖巧的依偎在霜里身旁,任由他教训我。




东桥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天也逐渐黑了下来,霜里在榻上睡的沉了,我蹑手蹑脚的跳下了榻,趁着黑开始摸索霜里宝箱里的酒坛。

那酒坛中藏着霜里最爱的紫草酿,他素来对我百依百顺,唯独对我要尝一尝这壶酒的想法,却百般推脱。我只是想尝尝它的味道,然后为霜里酿一坛一模一样的酒,然后他就再也不必舍不得喝了这坛子酒了。

我偷偷的打开了酒坛,立刻有浓郁的紫草香飘了出来,甜香醉人。很想让人喝上一口,谁知这酒坛子一开,原本熟睡的霜里却骤然转醒了。他掌了灯火,见我鬼鬼祟祟的在鼓捣他那坛子视若珍宝的紫草酿,往昔温润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那是霜里第一次对我动怒,我吓坏了。他最终忧虑的抚了抚额头,叹息一声,小声的说了一句,“出去吧。”

我便哭着跑出了潋紫阁。东桥看着哭的一塌糊涂的我,闻到我身上馥郁的紫草香,一如既往的嘲笑着我,“真蠢,那是故人为他酿造的琼浆,他自己都舍不得动。”

“故人?男人女人?”我紧张的问他。东桥戏谑的看着我,嚣张的说道:“自然是女人了,且姿色天成,比你美上百倍千倍。”

于是,在他强烈的刺激之下,我做了一件令自己非常后悔的事情,我狠狠的咬上了他那张刻薄的嘴,将他的嘴唇咬破了一个窟窿。

他怔愣了一瞬,然后又狠狠的回击了我。不知为何,这个以报复为初衷的咬竟然变成了一个绵长而炙热的吻。我怔怔的看着东桥剧烈起伏的胸口,突然傻傻的愣在了原地,而后听见他突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白霜里他不是你的良人,你也不适合呆在这里。”

“当初,可是你将我捡回来的。”我一瞬回身,试图扭转这奇怪的气氛。他眸光晦暗的看我,“我后悔了,后悔将你带到这里。”最后他颓然的松开我,目光陡然又变成了那股冷冷的嘲讽,“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一连几日,我都没有再见东桥的身影。我不确定东桥是否在躲我,但我确定的是蛇姬胆不翼而飞,定是与他脱不了干系,这仙邸之中只有我们三人,霜里向来不会管这些琐事,而我也不会马虎到把这得之不易的东西轻易的便弄丢了,所以定是东桥拿走了。

赤龙眼尚未到手,如今连蛇姬胆也没了。我情急之下寻到东桥屋里,在他的屋里胡乱翻找着,东西没找到,倒是把东桥那该死的家伙等来了。

他冷睨着眼看我将他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然后慢慢逼近了我。他亮出手上我寻了许久的蛇胆,冷笑,“你在找这个吗?”

我劈手要去夺,谁知他手指轻轻一捏,那蛇胆被他捏碎了,绿色的胆汁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地上,我的双眼瞬间便红了。

他素来不喜欢我,可我没想到他连霜里治病的药材也要祸害,所以我睚眦目裂的朝他扑了过去,谁知他只用一招,便将我制住了。且不顾我死死的挣扎,将我遥遥丢出琼州仙府。他为了避免我再次进入,竟然在仙府周身张开了一层结界,任我死命拍打,他只是在里面无动无衷的看着。即使我最后苦苦哀求,好言相劝他也没给我好脸色,然后就那么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我眼底。

我嘴里咒骂着东桥,在结界外枯等了半月之久。这期间,我从未见过东桥一次,我见他是铁了心的要将我赶出琼州仙府,所以我打算强行突破结界。

我活了一千年,道行虽然及不上东桥,但总归也不是白活的。书中记载,白狐之血有弱化结界功力的作用。于是我咬破手指,将自己的血染在结界之上。那染血的地方露出一道小缝,我化作一阵烟雾钻入那细缝之中,入了仙邸。



远远的,我便瞧见东桥跪在地上,霜里长生玉立站在他一旁,与平常有些不同。我化作狐狸身颠颠的朝霜里奔去,而东桥陡然瞧见我的身影,目光瞬间变了又变。

东桥冷喝道:“你来干什么?滚呐!”而霜里也恰时回过头来,风一起,吹拂起他耳旁几缕发丝,他目光暗暗一闪,失了往日的清润,一脸冷淡的看着我。

我猛然止住了步子,踌躇突然便不敢向前了,这一顿的空档,便看见霜里身后琼着一具冰晶的棺材,那其中躺着一个紫衣女子。鬼神神差的我又走了过去,于眼底中看到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

霜里的声音急色刺来,“别动。”我顿住了那只想要抚上棺材的爪子,回头望着霜里。那目光真冷啊,比东桥的眼里的寒色还要冻人。

“霜里。”我的声音含了一些颤音,隐约的觉得气氛十分的不对劲。然后东桥便将我护在了身后,我脑中混沌一片,完全搞不懂此时的状况。

“白狐一族,虽然稀少,但并不是只有白锦一只,我会替你找别的来。”东桥与霜里对视。

霜里浅浅一笑,似是恢复了那种润朗的笑意,然而我看见他眼底,却藏匿着我不懂的星寒,他指尖渐渐抚上那具晶色的棺椁,目光温存而又悲戚,“东桥啊,我已经等了一千年,不想再等了。”

那种神态,几欲让我心碎。

他目光转而看向了我,“白锦啊,你喜欢我吧,所以,帮帮我吧。”我的心冷冷一颤,倒退数步。

东桥在我身旁低身喝止,“快走!”然而待东桥推开我的瞬间,霜里便已来到我的身旁,在那一瞬间,他的右手穿透了我的狐身,冷冷的抓在了我的狐心上。

我在一瞬间有化作人形,眼见胸口的血冷冷的涌了出来,我不可置信的看着霜里,他的眼神却不悲不喜,似看垂死之人那般看我。

他左手拿着一只玉净瓶,那是我为了他收集朝雾的仙瓶,但见里面滚动这红绿交杂的光泽,难道是蛇姬胆和赤龙眼吗?可是我脑中恍惚,已经顾不得那些,空余满心绝望,只呆呆的问了霜里一句,“为何?”

他眸眼一黯,我胸口一痛,只觉他顷刻间便要扯出我的心脏,只见东桥在一瞬间撞碎了那具棺材,冷冷的将里面的美人拉了出来,东桥的手,冷冷的钳在那美人的喉咙,霜里的心神在一瞬间错乱,而我怀着绝望之心,用读心之术猛然遁入霜里的神识。

原来,这一切因果,都是因为那个女子而起。

她名为潋紫,是一只白狐。霜里对他一见钟情,罔顾天道与一只狐妖结为夫妇。他们在一起百年有余,霜里对她一往情深,一如既往的爱她如初。变故始于霜里的一次劫数,雷火之劫应声而下,打的霜里几乎魂飞魄散,而他的妻子潋紫,寻来蛇姬胆赤龙眼为引,以自己的千年狐心为药,炼成丹药,喂霜里服下,保住了他的仙体。而她又惧怕天道劫数再次落在霜里身上,所以便用禁术将霜里永远的留在了琼州仙府。

潋紫神识溃散,霜里虽是用五行固魄之法让她多活了七天,但终究无济于事。所以,当潋紫的弟弟的东桥在人间见到我时,便将我带回了这里,只因我是一只近乎绝迹的白狐,而千岁白狐之心,有着逆命续生的奇效。

所以,纵使我陪在霜里身旁一千年啊,却终究逃不得死的宿命。

难怪他看我的时候,眼神中有宠溺,有慈爱,却唯独不会用那样怜爱的目光看我。我时常化成狐狸蜷在他的怀抱之中,甚至他乌黑的发丝低低垂下的时候,我会偷吻一下,他有时瞧见,会朝我轻轻一笑,或是偶尔抚摸,但是他从来不会用那样热切而灼烈的目光疯了似的看我,然后痴迷的吻我的脸,他不会对我如此,因为他爱的,是一个叫潋紫的姑娘。




霜里弃了我,甚至连玉净瓶也不要了,他跌跌撞撞的走到东桥眼前,苦苦哀求,“别,不要。”

那种哀戚的模样,让我瞬间心死如灰。罢了,不就是一颗心嘛,霜里若是要,我便给他,于是我掏出了自己的心,投入玉净瓶中。

一瞬间,白光大盛,玉净瓶中跳脱出一颗金色的药丸。东桥的瞳孔骤然收紧,他疯了般向我跑来,扶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霜里大喜的拾起那药丸,欣喜若狂的放到潋紫口中。泪水悄无声息的留下,血水浸透衣衫,胸口空荡荡的,却在麻木的痛着。

我目光空洞的看着将我揽入怀中的东桥,已无心去探究他眼底暴烈的猩红,他抱起我,眼角有冰冷的泪滴落在的嘴角。好苦啊。

“你这个蠢货。”东桥骂我。

我扭头看向霜里,他怀中的美人渐渐转醒。潋紫瞳孔僵直的望向虚空,而霜里就那么温朗的看她。

白霜里花费千年时光复活的爱人,只是一具没有生气的人偶。一开始,他便知道是这种结果。但是他对潋紫已如此疯怔,覆水难收。哪怕知道等待尽头不过是绝望而已,他亦等。白霜里如此,我亦如此。

我心内哀戚而冰冷,周身逐渐没了力气,在我闭眼的那刻,但见东桥绝望的嘶吼着,他怒责我,“不准闭眼!”

可是我,终究还是闭上了眼。

东桥用五行固魄之法,将我的三魂七魄锁在肉身之内。然,这个方法最多却只能让我活上七天。此法乃是倒行逆施的禁术,所以对施法者来说,也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我真的不明白,对我如此厌弃的东桥,又为何要救我呢。

他眼神落在我身上,没了往日的那种冰凉,竟然有种浅淡的温暖,“白锦,你不会死的。”

“死与不死,如今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我轻缓道。什么感觉呢,对,不对死抱有什么恐惧之心,但对生似乎也并不是那么渴望了。

他目光沉了沉,道:“你在怪我吗?怪我欺骗你?”我摇摇头。他却浅浅的扶了我,眸眼定定的看我,我未曾料到,他会在这种场合,对我说出那样一番话来,“白锦,从前我嗤笑姐姐糊涂,冷眼白霜里痴情,甚至对于你对他的迷恋,我都嗤之以鼻,可是,原来情爱,真的会让人变得痴傻啊。”

“赤龙眼我早已到手,只不过蛇姬行踪诡异,我几番寻不到她,但是我知道蛇姬素来对白狐狂热,所以才会带你去拿她。可是,白锦,你的死期越近,我便越发狂躁。在你那夜从白霜里那里出来那日,我便决定,要送你走了,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他冷眼逼视着我,目光中似有嗔怪。

“东桥啊,我没力气了,不想与你斗嘴,让我安静的睡会吧。”我脑袋有些昏沉,很想睡觉。他却在一瞬间慌了神,暗烈的目光顿时扫来,“不行,五行固魄之法乃是聚神之法,你这一睡,说不定会功亏一篑,白锦,不许睡!”

我睨了他一眼,他不闪不避的回视我,最后思虑半晌,目光竟然软了下来,连说话也不再那样针锋相对,“白锦,我不气你,你想听什么,我便说什么。”

我翻了个身,沉沉闭了双眼。然而,在我闭眼的一瞬间,东桥粗暴的将我拽了起来,双唇紧紧的贴了上来。我睁开了眼,麻木的看着他亲吻我。然后,我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他冷笑,“若你不想接下来七天,我一直这样亲你,那你便一直醒着吧,否则,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失了狐心的我,全凭一口气吊着,不饥不渴,也不需要进食,而东桥守在我身旁,也没有闲着。

他练习禁术,且都是一些暴增修为的法术。他修为向来不低,说起来能与霜里不相上下,所以我平日里被他死压一头,也不奇怪。大概是见我快死了,他便不在欺负我了,事实上,他似乎不太希望我死。

所以,他到处搜寻法器,这其中最惹人眼目的无非是一炉药鼎。七日之期将近,我精神气越发不足,似乎一打盹的功夫,整个人便会昏死过去。每当这个时候,东桥便是在我身旁爆喝一声,“白锦!”然后我便会一个激灵,又醒了过来。

这一睡之后,神识俱碎,便不用在受苛待了吧。可是东桥的眼神越发焦灼,说话的语气越发温润,我心想,算了,便在忍一忍吧,不过七天而已,况且他为了留住我的魂魄,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我仅仅以为故事也就止步于此了,但是东桥消失于一个浩朗的夜晚,在归来时,身旁便多了潋紫。不,那单纯的只是一个木偶罢了。

我眼睁睁的看着东桥炼化了白霜里的爱人潋紫,以香为引,将流伫在潋紫身上的长生之气引渡入香,然后他为我点燃了那支沉香。

东桥说,白霜里曾教授他此法,要他趁体内的续命之气尚未被全部吸收,炼化自己救活潋紫,而他听从潋紫的嘱托,并未答应白霜里。

再度听闻他的痴情,心口竟还会生生的疼着。那里呀,已经没有心了不是吗?

我的身体奇妙的一点一点恢复了生机,然,我被东桥困在榻上,却半分不能动弹。我听着东桥喃喃而道,白霜里失了潋紫,已坠魔道,琼州仙府一夕沉海,顷寸覆顶。

我怔怔的听着,胸口空荡荡的,却又奇异的钝痛,他缓缓靠近了我,暖暖的鼻息喷薄在我耳侧,小心翼翼的问我,“白锦,现在的我,对你而言,是何种存在?”

我嗡动了一下嘴唇,却没有说话,他颓然离开,目光中隐有寒凉的星子,“我又何必问,你心里,从来只有……”他顿住,没有接着说下去。

东桥离开了,自此没有回来。而我在沉香燃尽的第九日,终于重见天日。我疾风般的跑到琼海,可是那里早已是一片虚海,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仙府,没有白霜里,亦没有,东桥。什么都没有,恍如我千年时光,不过是大梦一场。

一千年啊,我陪在他们身旁,整整一千年。

我哭了两天两夜之后,便诀别了琼海,转而踏上人间的旅程。偶然从那些百姓口中得知,多日之前,琼海上两道光束骤现,缠了整整两天,之后人间便骤降了一场暴雨。百姓啧啧称奇,而我只能空叹一声。

我将漫长的千年时光倾覆于琼州仙府,从没有觉得寂寞,只因心底有着寄托。

如今,如游魂般。

可是,仍旧得活着啊。偶有多事的妖怪见我是白狐之身,会来挑衅我想取走我的心脏,我也不挣扎,任由他折腾,最后只见他咒骂着走远。还有贪图美色的妖想将我带走,我也不做反抗,只暗暗的窥见他的心事然后将之公之妖界,让他没有立足之地。

是以久而久之,白锦之名竟然成了妖界的名人。明明身居人间,却常常受到不知名的妖来骚扰。

这日,我游历至一个叫浮云国的国家,偶见成群的马背上有个酷似东桥的少年,头脑一热,竟然怔怔的跟了上去,“等等。”

少年回过神来,全然一副陌生模样,冲我浅笑。我暗自叹了口气,心道自己痴傻。我一顿的功夫便瞧见马匹一侧的笼子里竟然关着许多动物,原来这一队人马竟然是一群搞杂耍的。

小笼子的一只通体黑色的狐狸引起了我的注意,他攀附在笼子边缘,冷冷的向我瞧来,看着那熟悉的目光,我突然傻了眼,谁知他猛然狠狠挣脱了笼子,一跃向我跳来。

我思忖半晌,试探的叫了一下,“东桥?”谁知它冷冷的给了我一巴掌,然后在我手心颤颤的用爪子划了一个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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