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文字的感觉,源于记忆力的帮助。那些好的文字,初读并未拍案,静下心再背它吟它,才知妙难言说。正如牛的反刍,倒嚼后才切近营养,真的吸收。
久读自然萌生写的冲动,心跃跃如小鹿乱撞。拿来一些文字摊在桌前,看那字里意外,神情意蕴,觉得自己也可炮制。就提笔刷刷,就挥洒洋洋,末了放在一起比对,才发现自己哪里有根基和见识,真是无知无畏了。
夹起尾巴再读,希冀能一窥堂奥。磨心磨骨,终能见日出山坳亮遍天下,春来东方天地一新。再看原来那文字,忽忽觉得也不过尔尔,哪里值得膜拜诚服呢?
这一定是进了台阶。即使说不出,即使还写不好,但说话的底气和审视的目光,却是不同了。
见过一些读者,也许终生不写一文,但评判的水平和感知的敏锐,却超过了专业教授,连那文字的作者也对他的评说击掌连连。
就如地下的煤层,因了条件的不备没有开采,但不能说它没有蕴藏。两个没读过书的夫妇生了孩子,跳级考入清华,是智商的暗度陈仓,哪里用得着惊异?
不读书而拥天下的帝王,你真的不能轻易把他嘲笑。
下来,也读也写,发现真正高山仰止的实在太少,灼灼其华却未必经得三推五敲。李白的诗,他天才纵横我不可及,他思想的高度又在哪里?惊其才调无伦,惊其雄笔顶天,除此便不惊了。
虽然自己终生也难达到那高度,但达到了又怎样?你在如今写一首真的不让李白的诗,谁能发现,谁会认同,谁愿认同,谁不会怀疑?也许你写上李白的名字,说是新发现的他的散失的旧作,下来滚滚的考证不知道会争得如何纷纷扬扬。
我坚信今人决不输古人。但这个民族只认发霉古董的做法,只能让当代的大才颠沛流离。
你有时慨叹天下好文已被前人写尽,你用尽终生也不能开拓寸土,文道的衰落偏生出一个视文如命的你。诗经流淌的清音,史记落笔的雄健,难道注定要湮没后世衮衮文章诸公吗?
有人困惑一辈子,有人困惑半辈子。十年八年能够看穿,已是相当不易。唐诗不行,宋词继之,但整体气象不再。诗词不行,小说崛起,格局当然阔大了,但深深的意味少了多少?
这是历史的困惑,也许对比本身就是错误。怎么能拿黑人的身体素质和白人的美丽相貌对比呢?代有雄奇,何必非在前朝的影子里晃动?不能在意这些,你必须阔步前行,哪里能有桎梏?
终于你想通了。你知道你其实另有天地。花树的观察,你可以推表及里,联想到别人绝想不到的异境,因为生活和经历不会雷同。三百六十度的艺术视角,没有哪一种事物、哪一个命题前人已经写绝,你阐幽发微你骏马奔出,都可是别人惊异的声响和格调。
钟情处,我思考细细细,比发丝还要细;胸开时,我心激越,比大江奔腾还自由百倍。我写的文字一定不能千载流传,但每一笔每一字都是我的。自家生产,拒绝批发,绝对原创。
你体会到创造的喜悦,如你走上田埂见到自己播下的种子,第一粒已新芽破土,对你微笑。你不会轻狂,你夹紧尾巴,慢慢得让创造的感觉成为常态。
你孤独的背影会让你身后的人摇头。你不会回头看。你心里有些好的语句在召唤,你心里认定他们是你的同类。
春天的新枝长成了秋天的小树,一年也知沧桑味了。你手抚小树,你知道栽树的技巧真的不很重要,它的幸运得益于土壤和阳光这些最基本东西促成的成长。
阅读是一种生活状态 ,但创造怎能赖于阅读。知识多了智慧就少了,有时读书恰能把人束缚。你必须自警。
你和人相差的只是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