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舰长，我们已经抵达艾萨。”右手边下方的技术联络员提醒我。透过前面透明的壁垒，我看见了一颗蔚蓝无比，生机盎然的星球。它的颜色蓝得耀眼，蓝得清澈，蓝得摄人心魄，比起宝石的死气沉沉，它却又如此柔和包容，仿佛母亲最温暖的怀抱，呵护着她怀里诸多脆弱可爱的生命。白色的云层飘移像层朦胧的轻纱，半掩半遮的陆地版块和汪洋大海似在向远道而来的客人诉说着历经数亿时光凝铸的奇迹。无边无际的暗沉墨色，即便环绕年轻恒星的行星不止它一颗，但仍显得它孤独寂寥，因为只有它，拥有生命的颜色。

“是否接通了星球领事？”我站起来，走到前面更近距离欣赏这颗美丽的星球。

“已经接通，我已经发送暂驻指令。”

“很好。”我用神经网端向全体舰队发出命令，“全体舰员注意，我们将停驻三天，把握好你们的时间。”

凯旋，艾萨最高行政官，他是个严谨自律的人，一言一行皆遵守规则而来，却又进退有度不会显得刻板僵硬。我听说过他的名字，毕竟艾萨所在的恒星系拥有稀缺资源，是坎德罗文明的重要据点，而且距离母星遥远，为了保障它不被其它文明据为己有，坎德罗派遣了最优秀的管理者和和军队驻守这里。

“欢迎来到艾萨，蓝叶少校。”利剑一般直插云霄的综合行政大楼前的光洁无暇的银白色广场，刚从军舰上传送下来的我看见他伫立在那，挺拔得像一颗终年翠绿的松柏，不卑不亢。空气中隐约流窜清新甜美的香气，是从旁边整齐漂亮的花丛里散发出来的，恒星的光芒如同华丽的钻石却比钻石更加高贵温暖。明澈的天空令我想起地球，它也有如此迷人的颜色，平静、舒适，一如习习微风低语的广阔海洋，平抚心灵的宁静，遗憾的是它日益暗淡。

“我的荣幸，凯旋领事。”我调出操控界面，在状态栏选择了托管模式，整个世界一下子黑暗进入关闭状态。

打开方方正正的银白色金属包裹的游戏仓，我出来后打开工作室的平台虚拟界面，偌大的房间里白色发蓝的光线投射在微凉的空气中，例常浏览收到的邮件，我顺便询问总是尽心尽力保持在线状态的超级人工智能艾达，“你找到我想要的消息了吗？”

“是的，经过我的计算，您要的东西位置在撒哈拉沙漠北部，”她发来一个坐标，温婉柔和的女声有条不紊的解释：“尽管有详细的坐标，但是经过上千年的地理变化，它可能发生一定移动，半径范围不会超过十公里。”

“所以你帮我作好决定了。”毫不疑问的语气，我肯定道，这个聪明的AI管家总是恰到其处的做好本职工作。

“是的，小姐。今晚八点的飞行，目的地阿尔及利亚，您只需睡一觉就会抵达。”

“我们从星尘中诞生，最终又归于星尘”，黄金镌刻的明晃晃的艳丽字母，仍旧光鲜如初，时间的阴霾对它犹如无物，伤不到一丝一毫。黑曜石制成的指针，一分一秒，缓慢转动的姿态如同优雅浪漫的淑女华美的芭蕾，那一瞬间的美妙被雕琢成永恒的悸动。铂金的外壳，描摹着缠绕的藤蔓，错综复杂间盛放的时钟花，仿佛面向遍布荆棘的坎坷荒芜。它一遍遍被摩挲得光亮的痕迹，有人很在意它，顶端连接的长长的银链悬在空中微微晃荡。

偌大的书房，摆满一本本珍贵的古老书籍，昏暗的灯光下，托拜西注视着手里精美的怀表，似乎透过它观望遥远的地方，湛蓝的眼睛里深邃的幽光明灭流转，历史的尘埃于他眼中沉淀了斑驳的沧桑，即便英俊的面容仍旧年轻，却难掩垂暮之年的疲倦之态。

“嗒”的一声细微动静，西装革履的男人推门进来，他望着那块几十年如一日被随身携带的怀表，轻轻出声：“父亲，您该好好休息了。”

托拜西放下怀表，抬头看向来者，卡尔，他最优秀的孩子，一只早已翱翔的雄鹰，成长得比年轻时候的自己更出色，“现在还不算太晚。”他回道，站起来往门外走去，“陪我出去走走吧，我们很久没好好交流了。”

“可是您的身体……”卡尔迟疑着劝阻自己父亲应该回房间休憩。

托拜西挥挥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我的身体我清楚，虽然最后的终点是死亡，但不是现在。再者，生命总会要面对它们的归宿。”

草木清新的味道弥漫在夜色中，晚风的低语呢喃拂过耳畔一路远去不知消失何方，明朗的天空，稀疏的星芒，点点几欲熄灭的微光，如同奄奄一息的溺水者，鲜活生机转瞬即逝。两人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道漫步，谁都没有开口打破这静寂而安详的气氛。他们穿过一排排高耸的棕榈树，踩上细腻柔软的沙子，就算在黑暗中也能瞧清颜色的雪白浪花，一遍又一遍拍打岸边，不知倦怠。

托拜西停下，站在离海浪不远的位置，瞭望着茫茫大海，他的声音掺合海浪起伏富有节奏的低鸣，有几分不真实的缥缈，“你看到了什么？”

卡尔同样观望着眼前一望无边的浩瀚海洋，低沉而缓慢地回答：“它很大，容纳了万物。”生命几十亿年进化的源头，从一个微不足道的单细胞，分裂增殖……一代一代遗传，纵然现在几大陆地板块承载数不胜数的生灵，但人类明白，这颗星球最初的生命在海洋里绽放。

“你的视野总是如此特别。”托拜西轻笑一下，赞赏的话语又似乎藏着别样的意味深长，他静静聆听此刻在心里美化成音乐般优美的波涛，回忆如潮水涌来，《星际》，全球唯一一个意识浸入式全息游戏作品，但对他来讲，“游戏不是游戏，是梦想。”

“所以您创造了许多人向往的梦想。”卡尔回应道。

“有人憧憬到达天堂，有人坚持崇高的事业，有人追逐爱与幸福的满足，所有的一切都包含在我们生活的这个宇宙，我们的星系。”他用了半个世纪的时间研究，那个游戏，那个梦想，那个执着的信念。站立在思维之上琢磨构建，飞翔于深邃的苍穹描摹勾勒，越过有形的界限穿梭于无形想象之流，只为了实现它，实现当初年幼好奇的自己一个最纯真的愿望。

卡尔那双和自己父亲相似的眼睛，在某个瞬间迸发炫目得与太阳的光辉有得一拼的耀眼光芒，“但是只有您选择让更多人看见宇宙，看见我们的星系。它是一个伟大的奇迹。您还记得吗？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时，您带着我慢慢的，如同学步的婴儿，学习、了解、思考，懂得我们存在的意义。”他的思维清晰而强烈，势不可挡的穿透天幕，直奔向无边无际的广阔时空，千亿颗恒星燃烧的壮丽击中他的灵魂，他跟随它成长，每靠近一步愈加了解，没人比他更清楚那种愉悦的震撼在身体每一条脉管，每一个细胞颤栗。

“我当然记得。”托拜西不由得笑出声，“你那时真像那本十万个为什么，你的每一个问题我都会认真回答，但学校的老师常常被你问得说不出话气得老是投诉。”

“那只能说明他们学艺不精，连学生提出的问题都不知道怎么解决，我严重怀疑他们的资格证是怎么考的。”卡尔狡辩似的开玩笑嘲讽那些害得自己呆在办公室听他们愚蠢的唠叨。

这一刻的卡尔，与小时候的他仿佛重叠一起，托拜西有一秒钟的恍惚，回过神来的他流露欣慰的表情，“不管怎样，我很高兴你喜欢《星际》，也愿意继承我的事业。”他蹲下身子捧起一抹黄沙，湿润粘腻的感觉布满掌心，翻手一抖，它们便纷纷从高处坠落重新归入地球的怀抱，但仍有不少贴附在皮肤上，人类甚至这颗星球就像手中黏在皮肤的沙粒，太过于渺小，就好像只需要一把烈火就能烧毁他们存在的痕迹。

夜越来越深，沙滩上的人早已不见，只剩海浪的声音，一如既往于寂静中弹奏亘古不变的旋律，又有多少人能领略其中的美妙呢？

飞行一落地，我刚好从睡眠中醒来，整理了一下仪容走下这台核聚供能的私人飞机，一股热浪迎面扑来，艾达帮自己安排的是最接近坐标的城市，我觉得干燥炎热的气温简直要掠夺走身体的每一滴水，想到即将深入沙漠腹地的场景，真是糟糕又恶劣的环境。而不远处一身休闲服装的男人笑容满面地朝我挥手打招呼。我眉头一皱，很快又平复下来，径直走到他面前，“你怎么在这儿？美国那边工作很闲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正好到这里谈生意。”扎克利面不改色地扯着谎，他当然不会告诉萧蓝叶自己特意询问了人工智能艾达助理，事实上，他“说服”了艾达当萧蓝叶有什么行程时及时通知自己，至于怎么解释他总和她遇见的理由，随便说几句就行了，她才不会追究到底。

我想了几秒钟，算了，就让他跟着吧，也许会有用得着的地方，毕竟她也有一些事情交代给他。

与此同时，《星际》的官方网站最新更新的一条消息引发的狂涛骇浪，足以令所有玩家沸腾，甚至行外人都惊讶不已。“我们从星尘中诞生，最终又归于星尘。所有玩家注意，等级判定未知的高等文明多兰和坎德罗的战争不日将爆发，有兴趣观看这场震撼宇宙的战役的玩家们请密切关注系统的通知。”他们纷纷登录论坛热火朝天地讨论即将到来的旷古之战，它绝对会被载入《星际》的时间塔史册。

“所以，我们现在又得到什么好消息？”主位上站着的男人双手撑在表面覆盖黑色玻璃的会议桌，他盯着环形桌中间投射的立体景象，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系统为我们提供一个连接渠道，我们可以近距离观察坎德罗和多兰的情况，这两个是目前终点关注的文明。”左手边的女人翻看桌面显示的文件冷冷地解释，全息影像也随之变化显示两个文明的母星。“他们的生理构造经过高度进化，拥有与我们不同却非常强大的身体。科技水平显示他们有成熟完备的空间跃迁技术……”六年前，《星际》发售的背后不仅是梵希公司商业战略，其背后还有国家权力的推动，它不单单是个游戏，更是一个实验，用来演绎宇宙的发展，人类可以从中获得有用的资料。

时间一点点过去……查尔斯把玩着手里的离子笔，靠着舒适的座椅，听着他们一个个探讨艰难晦涩的知识内容，光影交织的明灭变幻映入他蔚蓝深邃的眼睛，构成奇异迷离的景象，脱离了现实，深陷于光怪陆离的异界。说实话，他对于这些只是一知半解的状态，但是并不妨碍他跟着学习了解。他的思维像追逐光亮的飞蛾，即便面对的是燃烧的烈焰，也不能退缩。他想往上攀爬获得更大的权力，而不是局限于做一个小小项目监督。

“好了，我已经听得够多了。”觉得该是时候了，他出声打断会议交流，“大家都清楚，我们运行《星际》的目的，现在阿尔伯特计划迫在眉睫，你们得到的信息，我想足以突破目前的研究瓶颈。”

“那个投资巨大的太空城工程？”中央的虚拟端口已经关闭，查尔斯对面是负责生物分析的德里克，他的性格内敛斯文，表情看起来有些惊讶，“我以为它被放弃了。”毕竟建造难度比起月球基地过犹不及，建造材质、人工重力、模拟自然生态、充足的能源供应……一切的一切，都得经过大量的研究计算和测试。

美国怎么可能放弃阿尔伯特计划，这是个绝无仅有抢占太空领域建立新型移民的机会，政府会放手让它溜走，他们要建成漂浮在地球大气层外具有跨时代意义的第一个太空城市。查尔斯想起不久前亲眼得以一窥已经初具雏形的“阿尔伯特”，他也是那么久以来首次亲眼见到真实的模样，上面的保密措施非常严格。“它没有被放弃，但是你们不能了解太多，这是机密项目。”他告诉顺便提醒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