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的节日中三元节让本就圆满的月亮形象更加熠熠生辉，此外当属腊月的月亮了，那些点数日子的孩子都曾眼巴巴的见过腊月十五月光。寒气逼人的夜晚，窗前的柿子树上，在树冠顶上悬着一两个冻成铁球的柿子，以将下坠的姿态悬着，看样子是要对抗整个冬天了。下端的树枝像纤细的手刚好指在了屋檐下的窗棂上，寒风起来，它们会敲响窗子，节奏随风，在月光里起舞。月亮则挂在最壮实的树枝上，指挥众星把光均匀又柔和打在既寒又静的夜里和孩子们的眼里。此时他们正竖着耳朵听父母在商量明天赶集都要置备什么年货，时间紧凑起来了，到年还有三个大集，每个集要采买什么？如何做到全、准、省。父母的轻声细语让屏息的孩子听得仔细，几乎都是重点，都不可漏，这时难得和父母有这么多一致的想法，细致周全的打算要照顾到家里老少，远亲近邻也要照顾。噢，那么多快乐的事儿一直也是孩子想做的，用了一年时间等待的盼望的，都在向他们颔首微笑，可爱的像月亮的脸。终究是孩子，躺在暖炕被窝的孩子困顿了，他们听到所有的欢喜后，沉沉睡去，独没听到父母最后的叹息，那些今年又做不到的事儿啊，要来年再做计划，能做的要件件圆满才好。悄声叹息的母亲掖了掖孩子的被角，夜里寒气太重；父亲掖了母亲的被子，挡住了风。

    “早点睡，有我呢。”是父亲的声音。

    “嗯。你也睡。”是母亲的声音。

    睡。明天将是忙碌的一天。

    （终是没忍住看一眼手机，上面有几条信息，那是网上自营超市发来的，备的足足的年货种类齐全，宣传图片夺目夸张，你若愿意，分分钟的时间就可坐等收货。这是那时打破脑袋也想不到的事儿，当然若非经历，也想不出那时的模样。）

    赶集要赶早，天蒙蒙亮已经有人走在了路上，一辆自行车是可以彰显家里条件优渥的，喜气洋洋的蹬着车子，车铃清脆悦耳，招来路人羡慕的眼光，对。是羡慕，那种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的羡慕与被羡慕；赶了马车牛车的也相当不错，去时搭顺风车的人挤挤压压会坐满员，像是去赴高朋满座的宴会，拉车的牲口一声响鼻一团白雾，蹄子敲打地面，步步铿锵力道劲足；徒步的也不沮丧，向前的脚步轻快，踩得路边的干草微尘轻起，走得急些身子渐暖，就更加放开了手脚在腊月的风里。对了，那时候还见不到购物用的塑料袋，自备的购物装具，造型材质有别，形态功能各异，说不出的热闹道不出的精彩。通往集市的路上人们像汇集的流水，川流不息，但怎么走都有轻急缓慢，你赶他超，打招呼的声音不绝于耳，随后的粗朗的笑声起起伏伏，大都是认识的，本村不提，邻村谁没有几个亲戚朋友，就算不认识，这么一笑一闹也算是礼过去了。集市上的场景好像多说无益了，复原不了当时的十之二三吧，来个不恰当的比方吧，比清明上河图上的场景乱多了。

    撇去集市上的热闹不在此记录真是有原因的，第一段里已经交待，这个时候的集市小孩子要少去。那时候，哭闹着去过，结果在集市上被挤得比求来时掉得泪还多，是被挤怕吓哭的，给爹妈添了许多的乱。后来大些上学离家，也没能在那时那个成人的场合适时出现，再等等，那样的集市基本不存在了，历史的潮流不是吹的，它想淹没的没人留得住。写从集市回来吧，村口等待的孩子是有多心焦啊，被衔过的草都扔了一小堆了，对着出现在路尽头的小路上的人影极尽远视之功能，从远远的负重的小人身上，从衣服的颜色和走路的方式形态开始，仔细辨认着从集市采购回来的家人。一眼确定他们会奔跑，十分用力的飞奔而去，那时他们真不是在想着大人带来的吃食，他们真得想从爹妈的肩臂上分担一份重量，谁能保证他们昨夜没听见妈妈最后的叹息呢？

    计划没有疏漏，也难一次采购完成，而且采购也是有先后顺序的，这涉及许多方面，青菜不可买早，没有适宜的温度，晚上睡觉的屋子或会在零度以下，贮存是大问题，那时候一个冬天除了白菜就没见过其它菜，冻坏了青菜损失可不得了，那是钱啊。那被攥在手里的钱分分厘厘都是有安排的，出了损失就出了洞。鸡鸭鱼肉要早些买，这些几乎全是生食，需要在自家一一烹制备用，要留出足够的时间。孝敬老人走亲访友的点心也不可买得太早，万一防范不紧，让馋孩子抠破包装纸，偷吃了再送出去会尴尬不已的。邻居家的杨奶奶就遇到过类似的尴尬，有一年杨奶奶将秋后收好的大杮子，挑捡了十几个最好的，放篮子里精心精意的收藏起来，准备过年了给邻村的老姐姐送去。拎得时候觉得轻，看看个数没错，以为时间久了，有些风干吧。没想到到姐姐家往外一拿，就瘪了小一半，再一看，看似圆鼓鼓的柿子只是一层皮了，一看就是被吸干汁液后又用心给吹起来的。杨奶奶那个气啊，明白了为什么喊孙子同来时，那小子一溜烟的没影了。老姐姐听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抹抹缺牙少口的凹陷的嘴巴，边笑边嘱咐一脸尬像的妹妹。

    “别难为孙子，千万别让他爸拿笤帚疙瘩招呼啊！”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