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年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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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撕下日历。节气中的大寒飘然而去,不觉中,立春已至。

恍然还觉得昨日还在。去年花市买的年橘还摆放在阳台,绿意葱茏;开门的利是红包还在抽屉,殷红鲜艳;街还是去年的街,来来往往的人,一如既往地在寒世中奔走;院落中的那颗榕树,华盖如初,根须遒劲,枝桠之上,依旧有鸟稠鸣,从绿叶的缝隙之中,啼落去年的清脆。

可时间的针脚,怎么就这么匆匆地在四季的轮回中转过了一圈呢?

惶恐。明明细水长流地守着日子,把一粒粒的日子看紧,守住,往生活、家庭、工作中扔,清清楚楚地珍惜着,明明白白地使用着。生怕有一天日子对生活捉襟见肘。但,日子还是不明不白地不见了;时间,也还是不清不楚地从指缝间溜走了。四季更替,周而复始,自然的规律。明知逃不过的是时间,握不住的是日子,还是伤心、无奈、叹息。

早些年看早春桃花。乍寒还冷中,红红火火地立于萧瑟之间,煞觉惊艳。再看,已没有昔日心境,只觉苍凉。

桃花笑。春风依旧。

转眼少年。白头郎。

(二)

儿女们盼过年,父母们怕过年。旧时老家的俗语。

小时甚是不解:过年多好,怎么就怕呢?觉得有新衣服穿,有好东西吃。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还不被父母说教。看新年的焰火在清冷的天空中升腾、幻灭,开心地叫着、跳着。幸福到没肝没肺。

及至中年。怕。怕停下来。

刚买的房子。电话、生活、转春孩子即将开学——银行的账单等着。数不清的表格、总结——领导等着。父母年轻时受过苦,病痛缠身——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危机等着。异乡若飘萍沉浮——渺茫而不可预知的未来等着。才知道小时幸福的不易——一分一毫,都是父母从汗水里滴落出来的,从他们的嘴中剩出来的,从紧巴巴的日子拧下来的。

怕。输给了自己与时间。于是,不停地奔跑。

买一斤5块钱的苹果。心中都要做锱铢必较的掂量。两斤樱桃五十多块钱,拿在手上,神经兮兮乐不可支。只是,女儿喜欢。逛商场,选衣衫,标价超过底线,头也不回。父母死活不要贵的衣服,骗他们:其实,这件很便宜,地摊上的。

怕。给不了妻儿老小的幸福。于是,想小时候的幸福。

当小孩还是小孩,当父母成为小孩。“怕”也挺好。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幸福。

(三)

年末,天寒,人闲。

说。话题几与回家相关。都是他乡客,彼时心情,宛若仓皇的逃兽,急不可耐。有刷到票的同事,兀自在办公室尖叫起来,比五百万的巨奖还要开心。围站一起,说吃食儿,说风土人情,说家长里短。年未到,心已远。一家老小都在他乡,没有必要回家过年,也不可能回家过年。手痒,也刷票。只是想看看那几个吐着故土芬芳的汉字,然后,在脑海中虚拟一列车,轰隆轰隆地开往故土的火车,慰藉无法夙愿的乡情。

故乡下雪。白白的一地,玉树琼枝,好看,诱人。同乡儿、亲朋儿拼命刷微博、微信,晒雪景。照片中,似有刘十九摆着红泥小火炉,温着绿蚁新醅酒等着我。却不能回,心,被撩拨得瓦凉瓦凉的。

前个星期,婶寄来了腊肉、腊鱼。包裹寄到,拆封。寻一衣架,晾晒阳台,阳光儿从窗口洒进来,照在暗红的腊肉上,颇有一些故乡的年味儿。看着,满是舒坦。

晚上,急不可耐地切了几片腊肉,炒绿油油的大蒜叶。

扯了几片乡愁下酒。暂把这它乡,叫故乡。

(四)

女儿无聊。扔一旧时玩具,想塞住她的哭闹。

“我都这么大了,还拿我小时候的玩具蒙我!”抬眼,只见黄发垂髫间,一丫头片子的眉毛挑起来。真还没觉得她大了。去年还是一孙行者,在家大闹天宫,今年,已能安安静静看书。个头,已经到坐车买票了。

一年又一年!

早春,云山桃涧的桃花依旧开。照例,会应景地去赏花。前几年,父母,妻子和我。再前几年,我和妻子,以前叫做女朋友。现在,是父母,妻子,我和女儿。生怕父母落了单,我会时不时回头望,生怕他们走丢在观花的人群中。父母眼睛看着孙儿,眉毛额头堆满笑。女儿,则无牵无挂、无拘无束。穿梭在桃林之中,咯咯地笑。女儿赏花,应该心境和我们完全不同。

回家路上。瞥一新芽从土中拱出。那初绿,嫩得让人心疼。于满山的萧瑟之中,格外晃眼。不免多看了几眼,心思突被绿色沾染,变得明亮起来。

乘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总有万木春。

一年一年又一年!

遂想:这,可能就是人生。这,或许就是生活。

一年,一年,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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