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啊，很多老太太不敢跟儿女讲买了理财的，所以等他们一死啊，这钱就烂在账里了！”

1

第一次见到王总是在一个饭局上，那时我迟迟融不到资，心里着急得很。

朋友说，一个做金融的老板对互联网挺感兴趣的，要不你去聊聊？我对金融一直不懂，对中国式饭局更是打心眼儿里抵触，但创业融资，就算是百分之一的机会我也要尽力争取，于是准备好资料赶去赴约。

见面的饭店是一个街边的海鲜城，里面人声鼎沸，好不容易穿过人群来到昏暗的包间，里面却空无一人，看时间，自己已经迟到了10分钟。

莫非走错了？正在慌神，朋友打来电话：“你先坐哈，王总马上就到！”

一个小时后，包间房门被推开，呼拉拉进来四五个人。我起身寒暄，朋友满脸赔笑，“不好意思啊老张，让你久等了。来，给你引荐引荐，这是王总。”

那是一个50岁出头的男人，个头矮小，略微秃顶，一件皱巴巴的衬衫虽说已经尽全力包住肚子并塞进皮带中，但仍漏出了部分皮肤。实话说，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王总”的司机。

王总很热情，一把拉住我的手，“啊，哈，我听啊，我听小刘提起你啊，呀……”一句简单的寒暄，王总却好像很难组织起来，开始我以为是他普通话不好，后来接触久了才知道，他的表达能力真的基本为零。“今天我们啊……就说一下搞电子……商务的事，这个哈……是未来的趋势啊，哈哈。”

大家落座，我已经懵了，这位真的是搞金融的吗？

饭局冗长无趣，每当我提出融资需求时，王总就会打断我，扯些“合作”、“共赢”，很快我就明白了，王总不是要来投资我，而是想让我免费帮他做个电商APP。

我心中大为不悦，找了个借口便告辞离开了。

隔了一个多星期，朋友又打电话过来，说王总想让我去他的门店见面。

我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开始埋怨起朋友怎么介绍这么个不靠谱的家伙。朋友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老张，这你就不懂了，别看人家穿得土了吧唧的就瞧不起，他还真是搞金融的。我跟你说，融资成功与否还在其次，这位王总可是个大客户，他手头现金不低于5个亿，而且在国外也有很多房产。你跟一跟，肯定能跟个大单子出来。”

我实在难以相信，“他既然是搞金融的，那哪来的门店？”

“你来就知道了。”

2

王总的门店在静安区一条颇为繁华的马路边，门口挂着“XX生态菜园”的牌匾，与我通常想象的陆家嘴摩天大楼差距不小。店里有一大群老人，有一些在与门店里的工作人员咨询着什么，另一些则在冰柜里挑挑拣拣着鸡鸭鹅之类的肉类。

我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赶忙电话确认，电话那头王总又大声地喊着：“啊！张总啊！没错没错！你上来，我在二楼！”

我来到二楼，一个大会客室内同样挤满了老人，一个身穿廉价西装的小伙子拿着话筒正吐沫横飞地讲着什么，墙上挂着各种广告牌：“XX生态菜园，充值1000成为会员，送XXX”、“充值一万块，每月返800元，赠送XX旅游”……

这时，王总从旁边一个小办公室里推门出来，“哎呀，张总啊，来来来！到里面。”

不同于初次酒桌上见面，王总这次说话顺畅了许多，但磕绊还在，每说一段话，身边年轻的女秘书就要给我解释一下。

本来听朋友的介绍，我还以为王总只是表达能力不强，但可能思路过人、脑子灵活，但一个小时的沟通后，我看到的却是一个逻辑混乱、思维缓慢、极易被左右的人。这样的王总，与他传说中的“金融事业”似乎相距愈发遥远。

但这次见面我并不是没有收获，王总出钱要我帮他做一个“三级分销”电商系统。在这个系统里，用户A已经成为系统会员后，推荐B成为系统会员时，B会自动绑定为A的“下级”，当B在系统中有消费时，A便会拿到佣金；当B再拉C成为会员、变成自己的“下级”后，当C下单消费时，除了B拿佣金，A同时会拿B和C的双份佣金——因为最多只能吃三级佣金，故叫“三级分销”。

与无限“下线”的传销相比，“三级分销”算是“阉割版”的传销，在互联网的灰色生态圈里广受欢迎，使用这种模式的人中，很大一部分都是类似王总这样的“金融家们”。

再次与王总见面是在两个月后，地点在市中心一栋装修豪华的写字楼内。虽说是高级写字楼，但门口仍然聚集了一群老年人，拿着传单正跟接待人员争论着什么。

谈完工作已是中午，王总开车带我们到附近一个饭馆吃饭。出于好奇，我偷偷搜了下王总这款车的价格，130万。

餐桌上喝了一些酒，没多久王总就满脸通红，嗓门也渐渐大了起来，女秘书在旁边提醒他小声点，王总非但没降低嗓门，却一把拉过秘书搂在怀里。女秘书看了看我，面色尴尬，但并未抗拒，顺势依偎着王总玩起手机来。

那天王总很兴奋，给我们讲起了自己的“发家史”：他成长于江西农村，家里祖辈务农，兄妹四人没一个读完初中。他16岁就跟着哥哥去了省城打工，做过很多工作，但都没有长的。晃到25岁，成了亲，在老家镇上开了一间小卖部，算是踏踏实实地过起日子。

小卖部在夫妻二人的经营下生意日渐红火，为了招揽生意，他在小卖部里辟出一块地方，专供镇上人们打牌消遣，慢慢自己也加入其中。很快，“消遣”变成了真金白银的赌博，他输光了积蓄不说，连小卖部也在一次农村扫赌行动中被取缔，还因此蹲了几天看守所。

出狱后，不知是碰到了哪路“高人”指点，2006年，王总开始投身“金融界”，搞起了民间非法集资。先从十里八乡的亲戚开始吸金，许诺“半年回本，一年赚三成”，最终集了20来万，然后他就跑到外地，不见了踪影。一年过去，少数乡亲回了本，赚了钱，但更多人则堵到王总老娘家门口讨债，搞得王总过年都不敢回家。

我问王总那时欠了多少钱，他拍着桌子大声骂道：“其实根本没多少，一共就几万块钱，那帮傻X听人家忽悠就跑来挤兑，他们要不挤兑，一点儿事没有！”

“挤兑”的事，让王总意识到在农村终究干不成“大事业”，于是开始闯上海。他先是在同样的“金融公司”里给别人打工，熟悉了套路后便果断自立门户。多年来跌跌撞撞，先进的人吃后进的人，典型的庞氏骗局，但却维系多年，一直没倒，也一直没做大，“资金盘”就百十来万的样子。

3

2014年，王总的“事业”迎来了转机。

那一年的上海，大大小小的“金融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他们雇佣大量廉价劳动力在各个社区门口发传单，而且只发给60岁以上的老年人。有些传单上写着“周六到XXX免费领取土鸡一只，蔬菜一斤”，或是直接印上惊人的投资回报率。除此之外，他们还请专门的邮递公司将传单投递到各个老小区的信箱中。

听王总讲到这里，我不禁打断问，“这么原始的手段有效果吗？”

王总哈哈大笑，“你们搞互联网的不懂，这个最有效。那时候我们每发一万张传单，能带来一百多个客户呢！一堂课上完，一大半客户都会充值成为我们的会员。”

我发现喝酒后，王总的表达能力竟然好了很多，很少磕绊了。

王总的套路并不复杂：先雇佣大量地面推广团队发传单，吸引老年人前来，再由一群统一着装的年轻姑娘们发放免费的菜和肉，之后告诉老人，等下还有一场关于健康养生的演讲，听完有抽奖环节。

办公室里早已贴好了各种宣传语：“上半生您为儿女生活操碎心，下半生我为您的幸福健康拼到底”，也有简单粗暴的：“投资2万，每月返500元，共返5年”。

讲师待老人们坐定后，开始推荐各种理财产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时还会用身后事来恐吓。一堂课下来，很多老人都乖乖刷卡交钱，稀里糊涂成为了王总的“金融会员”。

按照这样的套路操作了三四年，王总事业大翻身，一时间手里握了几个亿的资金，光在上海就开了十几家门店。这些门店都是打着卖菜的招牌，当老人来领菜时，讲师就将大家召集到一起，开始推销。

有了资金，王总拿着资金开始四处投资，房地产、煤矿、甚至是墓地。按照他的说法，这些投资都大获成功，客户每月都能拿到承诺好的分红，而且最近还有一个大型旅游项目，不仅建景区，里面还会有酒店、寺庙等，“等建好了，你们一定都要去看看！”

“王总，我看门店里很多老人年纪已经很大了，他们投资的钱即便是按照最高的回报率，也要至少5年才能回本，那时候，可能他们已经……”

“你说的对哈！我们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啊，很多老太太不敢跟……跟儿女讲买了理财的，所以等他们一死啊，这钱就烂在账里了，哈哈哈！”

王总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一丝遮掩，好像是在说一个值得骄傲的销售技巧一样。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心中终于对王总有了一个清晰的判断。

4

除了“金融生意”，王总找我做的电商系统，是准备再开拓一个战场，卖号称是北美最知名的某品牌保健品。他在上海静安区的核心地段租了一个崭新门店，全力推销这款保健品，开业当天我受邀前往。

那天一早，门店口就已经乌压压挤了近百号人，清一色都是老年人，或提着手袋，或拖着小推车，但手里都紧紧攥着的，还是我之前见过的可以领取免费菜品的传单。

老人们基本都在60岁以上，却一个比一个生猛，每个人都奋勇向前，高声叫嚷。负责发放菜品的小姑娘扯着已经沙哑的嗓子吼着：“每人只能领一份！不要重复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重复领吗！”

我循声望去，果然见到一些老人把领到的菜放到店外的推车里后，又从推车中抽出一张新的传单，重新加入抢菜的人群。

抢到菜的老人有些已经离开，而更多的则围在展示屋前好奇地张望。展示屋装修高级，里面摆着王总提到的准备大力推广的北美保健品，一位男讲师正拿着话筒讲着一份PPT。

出于好奇，我也站在外围看着，想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将保健品推销给这群抢菜的老人。

在PPT的前40页里，没有一行字在说保健品，而是列举了十几位已经去世的知名人士，有些是企业老板，有些是明星，目的就是一句话：没有健康，再有钱都是白搭。

围观的老人们纷纷发出啧啧之声表示同意。

接下来的内容仍然不是保健品，而是一张张触目惊心的病变或是救治图片，这些图片让我这个年轻人看了都觉得恐惧，更不要说是年近七旬的老人了。果然，围观的老人们不再做声，沉默但认真地盯着幻灯片。

讲师语重心长地说：“大家刚才都看到了，平时不注意身体，真的生病住院了，在医院里，人还是人吗？被折磨成那个样子，还叫活着吗？这就是花钱受罪啊！”

老人们渐渐从刚才的恐惧中苏醒，你一句我一句地附和着。

“是的呀，我家亲家就是这样的，肾坏掉了，现在要挂个尿袋才行的。”

“我们是都有医保的，可真的生了病，就不是钱的问题了，是进了这个重症监护室啊，还能不能出来的问题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刚领完菜的老人也不着急走了。

接下来，讲师又放了十几页图片，图片里是被污染的水源、食物、网络上PS出来的长着三对翅膀的鸡，如是种种只为说明一件事：平时吃的东西太脏，根本没办法保证健康。

照例又是引起一阵感慨。

最后，讲师说了些祝老人们身体健康之类的吉利话作为结束语，转身离开。我完全懵了，产品呢？怎么不推销产品？

但令我没想到的是，挤在展示屋里的老人们竟然自发逛了起来，拿起一瓶瓶保健品主动寻找工作人员。此时，工作人员一改分发菜品时的臭脸，一口一个“大爷大妈”，熟练地介绍起每种产品的配料、功效。

我看了一圈，这几十种产品覆盖的症状，从头疼脑热到各种癌症，甚至对滋阴壮阳都有奇效，这哪里是保健品，简直是灵丹妙药。

当然，这些“神药”的价格自然不菲，但不用担心，工作人员接着会介绍他们的会员制度：投入多少钱后，不仅能免费吃到有机蔬菜和肉，更可以2折购买这些保健品。一旦有老人充值超过一定数目，则会有被经理专门请到vip室，推销他们购买更高价格的理财产品。

5

那天我没见到王总，之后的一段时间也没见到，听朋友讲，王总一直在江西筹划旅游山庄的事情。

电商系统的开发进展顺利，已经如期完成了产品的初步建设并开始投入运营。在系统后台，我看到新开的静安旗舰门店正以每天5万元左右的速度吸引着投资，里面大都是充值金额在5000元以上的会员卡；而北美保健品也在以每天200瓶的速度销售。

面对这些数据，我过去所有的电商经验正在一点点崩溃。

王总组建了一个300余人的微信群，里面都是各门店的店长和骨干员工，我作为系统开发者，也被拉了进来。

线下门店每开一单，店长都会发布到群里：

“宝山店3000会员卡一张！”

“黄埔店2000会员卡一张！”

接着，其他门店店长统一刷出各种表情，鼓掌、鲜花、大拇指。

偶尔出现一张上万的大单，王总也会开金口，但总是同一句话：“加油！大家向他学习！晚上9点前破10万我发大红包。”

接着，一群店长在王总下面整齐划一地鼓掌。

但无论过不过10万，每天晚上王总都会发至少3000元的红包到群里。

有一次，我跟群里的一位店长聊天，终于弄明白了一个疑问：我们做的电商系统需要用手机下单，而手机与会员卡之间的一套操作还蛮复杂的，这些老人怎么这么快就会熟练使用了？

店长解释说：“这些办了会员卡的老人跟我们的业务员已经很亲近、很信任了，我们会帮他们保管会员卡，以免他们忘带或者弄丢，所以基本都是业务员用自己手机买的。”

“那如果工作人员为了自己的业绩，瞒着老人刷卡下单呢？”

店长发给我一个鄙视的表情：“帮他们保管就是为了刷卡下单，赶快消费完然后再让他们充值呀！一群老糊涂，事情都记不清楚，怎么会记得住卡里有多少钱？”

那段时间我经常问自己：我是不是在帮着王总骗人？经过一番挣扎后又安慰自己：不，我只是帮他搭建会员用的电商系统，并没有帮他发展会员。

我知道这个解释很牵强，但除此之外我又有什么选择呢？自己的公司摇摇欲坠，拖欠员工的工资，让我没法拒绝这个项目。

6

过了两个月，王总之前说的旅游山庄真的开起来了，我又受邀前去参观。

项目在江西一个县级市，景区很大，有山有水，之前酒桌上说的酒店、餐厅、水上乐园、寺庙都一一变成了现实，里面甚至还有一片墓地。按照工作人员的说法，这是一片整个南中国都难找的风水宝地，买墓地即能升值，又是给自己一个最终的归宿，是一笔极佳的投资。

陪同我们的工作人员是一位年轻的女孩，但举止言谈成熟自如，一路上她不断介绍着各处景致，以及这座山庄带动了多少就业，让周边多少农户跟着富裕起来。

山庄的接待中心更是气派，宽敞华丽的大厅让人目眩，显眼处是一面贴满照片的展示墙。照片里，王总不是在迎接各个级别的领导视察，就是在领取各种各样的企业家奖项。

刹那间我有些恍惚，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也许王总根本不是坏人，而是真正的企业家？

游览完毕，工作人员引我们来到一间宴客厅外，推开门，里面喧哗吵闹，大厅里坐满了人，七八个一桌，仔细一瞧，又几乎全是老年人！

坐定后活动正式开始，一位当地女歌手先上台唱了几首上世纪的流行歌曲，接着王总上台致辞，与以往一样，结结巴巴。之后，一位打扮精致的女主持人走到台前，身后的巨型屏幕开始配合播放一份PPT，“各位叔叔阿姨，你们好！在开始前我问大家一个问题，大家觉得这个山庄漂亮不漂亮？”

场子明显还没热起来，人群只发出一阵笑声。女人并不介意，脸上的笑容仍然明亮大方。

“这座山庄啊，可是凝聚了我们王总的心血……提起理财公司，大家都很怀疑，是不是骗人的，会不会带着大家的血汗钱跑路……我们公司有着20年的历史……”

总之，大概意思是说，王总的公司有大量的优质实业作为基础，煤矿、地产等，绝对靠得住。

“现在我们正在打造基于移动互联网的大健康计划，目前已经搭建了自己的电商平台，未来五年，这个电商平台将会在美国的纳斯达克上市……”

随着女人的介绍，我看到我的公司帮王总搭建的电商平台赫然出现在了屏幕上，而集团目标是“将该电商平台打造成另一个淘宝”。她还专门介绍了下中国互联网格局，给台下近200名近七旬的老人讲了什么是BAT（百度、阿里巴巴、腾讯），他们的市值又是多少。

最后，女人气宇轩昂地说：“我们的电商平台最终将与BAT分庭抗礼，成为互联网的第四大巨头！那时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是我们的股东！一起分享千亿财富！”

此时，人群中发出一阵欢呼，紧跟着是一片明显倾注了热情的鼓掌。

听完女人的演讲，我终于不再迷惑，坚定了自己对王总的判断——王总虽然不能说是一个聪明人，但他无疑是一个胆大的人，敢行动，敢吹牛。而在当今浮躁的社会环境下，这些特质在很大几率上会让他获得一定程度的“成功”。也许王总最终会平安落地，甚至洗白成为又一个励志神话，也或许会身陷囚笼，但无论何种结果，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

他是一个坏人。

而我在帮助这个坏人。

我当场离开，返回上海与团队做了坦诚的沟通后，我们一致决定结束与王总的合作。我不知道自己搭建的电商网站，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帮助了王总欺骗那些老人，但我知道，在有意无意间，我为一场庞氏骗局出了力。

在这个世界上做一个问心无愧的好人，真的很难。

7

一年后，介绍认识王总的朋友说，“你记得王总吧，他跑路了。”

“啊，跑啦？他不是有房产生意，还有煤矿吗？”我很震惊。

“那些都是扯淡的，他开发的地产到现在还没交房，早就停工了。煤矿倒是一直都在，就是没挣到钱，还亏了不少。你想想，他要是干这些能赚钱，还会去冒风险集资吗？”

“不是还有个旅游山庄吗？我们还一起去过。”

“那个山庄就是为了忽悠新会员交钱的。有人来参观就雇几个人充充场面，没人的时候就是一鬼城。”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朋友嘿嘿一笑，“王总那个女秘书跟我说的……”

“那些交了钱的老人们呢？他们的钱怎么办？”

朋友看着亮起的手机屏幕露出笑容，我熟悉这个笑容——有女孩来找他了，果真，他抱着手机不再抬头，漫不经心地回应我，“还能怎么办，没了呗。”

作者 | 张长长

编辑 | 任羽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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