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你:
有许多话想要对你说,每每开始写就辞穷。或许是觉得我不说你也会懂,或许是这些文字和词语不能真正承载它背后的意义,或许是我并没有资格要求你成为我唯一的读者,即使,你不是一个读诗的人。
但这又何妨呢?
有阵子,常常想起生活的细节,真实而虚幻,想起同你相识以来的每一个清晨与黄昏。本以为这些过往早已随着时间的侵蚀而斑驳,实而紧紧的被镌刻在时光深处,不曾遗失,不敢遗忘。
回忆是重复着的昨天。
回忆不属于快乐,亦不曾属于痛苦,两者固因其深刻而难忘。回忆是属于昨天,真实的,重复着。因其寻常,所以遗忘,所以回忆。不经意间,在微醺的秋光里,在枯乱的枝桠间,在泛黄的书页间,一有风吹草动,就像海浪卷起无数细碎的回忆,纷至沓来。
越是回忆,越是遗忘。
遗忘是痛苦的,看着过往的记忆在你眼前渐渐褪色,好似蒸腾的水汽,真实的存在,却又永远的消逝。
亲爱的,我决意写下一些生活的经验,词条,判断。在你的耳边,碎碎念,就这样吧,我说着,你听着!
一.观看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粗略算来,在这城市也生活了几近一年,不算短,时而感到在两个世界,或远或近。
城市或大或小,人潮或疏或堵。
手里的早餐还未来得及下口,立刻得紧随着一波人深深的将自己挤进公交车里–––就像沙丁鱼似的。司机大哥居高临下的,就像元首检阅士兵一样注视着我们。
上车,落座,百无聊赖。
看向窗外,瞳孔像是没有焦距似的,视线从四面八方聚集,聚集到路旁打着旋的那一片落叶,叶子在我的眼睛里旋转,起舞,飘向远方。
秋叶之绚烂,一身不由己。我们呢?
人居住在城市中行走,总是一个人,走过相同或不同的道路,踩踏枫叶与烟尸,在人群里很容易就越走越快,每个人都神色匆忙,仿佛必须即刻赶去某种远方的必然。居住在里头,常常忘记自己要去哪里。
我们总是习惯追赶在自己前头的人或事,却学不会等待。或快或慢,谁又说的准呢?
但等待也不是容易的!
冬至后,交通愈加拥堵。等待的百无了赖,我于是把别人看的仔细。
从车窗里往外看去,眉头深锁直瞧手机的人在等待,对看而话不多的在暧昧,话怎么说不尽的情侣在热恋。
青春在肆意蔓延,从路树到街灯。
总是有许多美丽女孩,穿着颜色鲜艳,剪裁独特,精心搭配的衣着,娇嗲的回复电话另一头那些总是紧跟女孩身边,话也不多默默的提着包的男孩们
那些身着套装或西服的上班族们,认真的打着瞌睡或翻阅简报,为赚取各自的生活和未来努力着。车开过公园旁, 看到早早的就起了的老婆婆将滚烫的 豆浆递给顾客。不远处小路上,晨起的老先生和老太太在互相搀扶着,往前走。
总是看不腻生活里的各种姿态,有时在车里,有时在快餐店里或公司的落地窗前,每个人的行走与交谈就这样突兀的闯进你的耳朵,逃进你的眼窝里,就这样,每个人的生命或浅或深的交换着……
这座城市有时离你很近,有时离你很远。其实,它一直就在那里,不远不近。
二. 哭泣
你可能不知道,小的时候我很爱哭。
与我而言,哭泣并不只是伤心,更多时是武器。
是的,武器!
那时候,我知道,我的眼泪就像是决堤的海,大人们为了不溺水,只得哄我抱我哼着小曲让我入睡。
有时例外,母亲有时候心烦时,会吓唬我。结果引来我更大声的哭泣。
可能小时候哭的多了,把眼泪流干了吧!长大后的我几乎不哭了 ,也见不得别人落泪。成年人哭,并不是需要同情,仅仅是陪伴。
即使哭,也不能向小时候嚎啕大哭,只能默默的的躲在一旁啜泣着,不让人看见,等情绪变好,等眼泪干。
小时候的嚎啕大哭,并不一定是伤心。长大了以后,就算是委屈也是小声啜泣。其实,伤心,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就似雨后初霁,流出一种叫做眼泪的东西。
有一点涩,无盐,不反光!
始于哭泣,止于哭泣,我们却又真的懂得哭泣吗?
三.拥抱
有时在想,人的成长是有代价的。
或许吧!
小时候,我们常常贪恋父母的怀抱。长大后,我们却仿佛忘了怎么拥抱。
拥抱总指向一种全新的关系–––依靠与束缚。从此以后,我们相互需要,也相互牵制。我想你都记得,而我从未忘记。
我想感觉温度,感觉柔软的被触碰,被珍视,被在乎,像小时候被众人拥在怀里那种触觉记忆,母亲说,你那时候那么小,怎么记得?但我记得,我全都记得。触觉穿过时间设下的重重阻挠,深刻的留下被触碰的体温和气味,我认得母亲年轻时惯用的香皂和洗发水。她讶异极了,说小时候的我,小小的身躯,总是喜欢贴着她的锁骨肩膀,把脸深深的埋进去。我记得那接近痱子粉和驱蚊六神的香味,那时母亲还没有白发。
我知道我会长大,却从未想过她也会老。
拥抱是一种亲呢和亲密,从亲人到恋人,我想你懂得。在那些几乎要起风的沉默时刻,彼此对峙着,话都说完了,长长的路也走到了尽头,越过之后,那里会有什么?屏息。一阵轻微的麻痹感从指尖传来。
从此,一个人的拥抱,俩个人的温度。关于拥抱,也有了新的定义。
四.迁徙
曾经这样写到:一路向南,有花盛开。
在向南的路途中,频频回头望向起点的方向。那里,故乡。
其实,世上本没有故乡。或许更残忍一点,许久以前,我们的祖辈都是无家之人。
外婆生日的时候,她的儿女们都回来了。带着它们的孩子回到它们长大的地方,给她做大寿。表哥表弟们围着她,争相握着她的手,一起切蛋糕,吹蜡烛,她笑的合不拢嘴,我未见她这样开心。
我从未见过外公。只能从舅舅们的样貌里揣想他从前的硬朗姿态,南国口音,被江风和太阳吹晒的黝黑皮肤,坚毅的一如夸父,永远不停的追赶太阳。只是如夸父般雄壮,也有倒下的时候。只留下外婆。
我只在神桌旁挂着家族合照的相片里见过他。我在想,每个人家里都有一种记忆时光的方式,在一张张泛黄的老照片里,我几乎看见了那整整一代人的迁徙。它们背负着整个家族,不断迷途,迁徙,寻找安定的生活。但这路走得异常艰辛。就像江中的渔舟,颠簸不堪。
后来外婆的儿女们拥有了各自的身世。大舅大专以后自学了本科,从事医学工作。二舅,三舅早早的辍学学会了手艺,早早的在外闯荡。小舅则是在部队里熬出来的,后来分配了工作。小姨也是几经挫折,好在终于有了归宿。我的母亲在颠沛流离了人生前半断后,终于遇到了父亲,然后有了我。再也不是一个人空荡荡的,终于有了一把属于自己的钥匙,直通往家门口。
如今我也要离开家,然后真正的长大。我会一直不断的迁徙与寻找,世界的尽头,那里有什么?
这条路,不知道终点在哪里。或许真正的故乡永远在他方,或许下一个起点就是终点。
五.行走
沉默并不是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沉默本身就具有某种意义。
起风的时候,适合沉默。
我开始比过去喜欢行走,因为并肩走路可以看到更多的风景。想到走过的许多街景。你知道的,风景是用来回忆的。每一个街角和沿途风景,总是那么熟悉。
细微的,安静的,一些原本容易忽略的细节。一起行走过的沿途风景,匆匆掠过的人物事,我都记得,即使走得慢了,我也不慌,因为我知道,会有人等我,前方不会再有让我陌生风景,因为多了可以互相依靠的拥抱。
没有原因的就这样一直走。不说话,只做伴。第一次发现在一个很熟悉的地方,原来还有这么多的新鲜风景。我喜欢这种感觉,我想你一定懂得的吧。
六.欲爱
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柏拉图关于欲爱:在宇宙之处,有纯阳性的人,有纯阴性的人,有阴阳合一的人,因为得罪了天神,她(他)都被劈成倆半。从此以后,每一半都在找寻另一半,阳性寻找阳性,阴性寻找阴性,阴性寻找阳性或阳性寻找阴性–––所以我从来不和人辩证相恋的正当性。
一切有为法,恩爱无常事。
只要身为人的,总感觉饿,总感觉欲望如潮水涨慢,像周而复始的潮汐,我们进食,拥抱,呕吐,分离。
她(他)们总是在寻找,每一次好像找到了,紧紧的拥抱着,不肯放手,希望合二唯一,恢复完整。然而,不过多久,发下错了,不对,不是最初的一半。无论如何找寻,找到的,永远不会再是原来的一半,于是欲爱带来了爱欲,我们寻觅,试探,确认,需索,像启动丛林深处最原始的动物本能,学会等待,占有和嫉妒,既狂妄又胆怯。
人注定是不完整的,欲爱是一种必然的甜蜜或诅咒。
在我们之间流动的,若有若无,其实已经不太能确定,在那些走过的街景,浮光掠影,话于或耳语里,感觉过了好久,却仿佛刹那,漫长的漂泊终于靠岸,究竟我们是否完成了自己的寻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