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将近,父亲去买馒头。
天黑乎乎的,淋着星星点点的雨雾,父亲舒展着手臂摇来摆去,像是这几日累着了肩周,在马路中央舞扎得欢实。
虽然脚步走得匆忙,却瞧得出父亲偶尔龇牙咧嘴,像是锈紧的螺丝扣猛地卡壳,偶尔传来嘶嘶吸凉气声。
路上行人都没打伞,父亲沿路左让右躲,一直抡着右臂前行。好在不妨碍别人什么事,倒也没遭受白眼。
排队买馒头的人挺多,父亲闷不声排在队尾。许是该过年了,大兜小兜的,一个人都要买二、三十个。队伍行进的挺慢,谁知噼里啪啦,雨点子就下来了,戴着帽子的父亲有点郁闷。
这家的馒头口碑太好,执着排队买馒头的不止父亲。走呢还是不走?似乎都有点儿动摇,相互前前后后的扭头看,却舍不得离开好容易排到跟前的位置,队伍依然不紧不慢向前。
利索的卖主赶紧用白棉布单捂住馒头,堆起笑脸,扫了一眼队尾,大声吆喝,“等等啊,我先罩住馒头”,一边撑起大花伞。
父亲慢慢地挪着,大花伞替父亲遮挡了一阵迅疾的雨点,只听见嘭、嘭、啪、啪的鼓点。父亲的眼神亮了,藏在心灵深处的嗜好,被一戳击中,似乎是神经自动兴奋起来的,是想起了过年社戏的花鼓?还是儿时最爱的威风锣鼓?或是曾经先进工作者戴大红花的大鼓?
父亲是迷糊着递出五元钱的,脸上神采朦胧,陷入一种不可言说的状态。卖馒头的问了几遍的话都没回音,疑惑着自作主张卖了五元的。其实父亲只买一元钱的。
拎着一大兜馒头,父亲也没察觉与平时的手感不一样。手舞足蹈的挥着右臂,嘴里咚、咚、锵,咚、咚、锵,魔楞一般,雨中漫步。
母亲打着伞,站在大马路口张望。奇怪父亲的一大兜,紧走几步,替父亲撑住雨。也不搭话,挽住父亲提馍的手,听父亲咚咚锵,咚里格尔咚咚,拐进小区大门。
路不宽,有雨,正值下班时间。父亲今日的另类,引得行人侧目。母亲一点也没不好意思,只是拽紧了兴奋地走得有点快的父亲。
咚里格尔咚咚,咚咚锵。
父亲、母亲一起,在雨中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