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17岁,父母双亡,过着清贫的日子。我知道只有嫁人,才有机会改变命运。但是,我从没有想过,会嫁给一个79岁的老太守做妾,为他生下儿子。更不曾想到,他会在离世后什么都不留给我。
我姓梅,父亲是府学秀才。本来家里条件不错,没想到父母早亡,跟外婆过着苦日子。我知道只有仗着美貌嫁个好人家才能翻身,但来说媒的都是些穷门小户。
有一天,来了个管庄,跟外婆说他家老爷相中我了,想要聘为偏房。这个老爷是当地有名的倪太守,有着丰厚的家底,条件我很满意,但他已经79岁了!
外婆劝我说:“女子就几年好光景,咱家这条件容不得挑挑拣拣。你嫁过去,自己丰衣足食,我也有了照应。他家正室已经去世了,只有一个儿子。你虽然是妾,没有人管着,跟正房有啥区别!”
我心动同意了婚事。
结婚当天,见倪太守花白的头发,可以当我爷爷了!心里很是凄楚,不过,一想到嫁到风光,算是平衡了一点。更何况这大宅里,上上下下都称我为“小奶奶”,心里美滋滋的。
过了两个月,我竟然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太守非常高兴,待我更加好了,锦衣玉食的供着。
又过几个月,重阳节那天,我生下了男孩,取名倪善述。太守大喜,开筵管待。宾客纷纷道贺,称赞太守老当益壮,但也有悄悄说闲话的。
最恶劣的是太守的大儿子倪善继。之前背地里说他爹老不正经,骂我是狐狸精,现在又说我的儿子是别人的私生子。我知道他是气多一个人分家产,懒得理他。太守也知道他大儿子的心思,不跟他计较。
就这样过了几年,我与太守相处不错,儿子一天天长大,到了入学的年纪。太守安排善述和大儿子的孩子同班学习,同学间要称叔侄,善继心中忿忿不平,给儿子转学了。
老爷子之前窝着火,又闹这一出,突然中风躺倒了。医生诊脉说没有治愈希望了。
我很难过,这么多年倪太守待我极好,我们是夫妻又是亲人,现在我能做的就是尽力照顾,希望他最后的日子舒坦一些。
而那个倪善继,见老爷子怕是不行了,装出一副大当家的样子,管上管下,吆五喝六,却很少来看老爷子。倪太守嘴上不说,都装在心里。
一天,太守叫来大儿子,拿出一本簿子,说:“这是咱家全部家当,都交给你。善述才5岁,梅氏年轻,都不会管家。等善述长大了,把后院的破屋给他,加五十亩良田,够温饱就行。”
倪善继满脸堆笑,接过账本,连应道:“爹不要多虑,好好养身体才是。
我看着这一切,心里特别委屈,想想自己17岁嫁过来,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为什么这么对我和孩子?
于是哭着说:“善述也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为什么把家当都给了大儿子,以后让我们母子怎么活?”
倪太守说:“你有所不知,善继妒忌心强,如果我平分了家产,会害了善述。”
说着拿出一幅画卷:“这是我的行乐图,大有玄机,如果之后过不下去了,找个清官去诉讼,可以解除困扰。”
没多久,太守去了,那年他84岁,我22岁。
不出意外,我们被善继撵到了一偏僻柴房,吃穿日用都是最低配。我默默忍受着这一切,什么都没说,只希望儿子平安长大。
就这样过了9年,善述大了,他不明白同样是家里的孩子,为什么被区别对待,终于忍不住去跟大哥理论。于是倪善继按照父亲的遗言分家,把后院的破屋给我们,加几十亩没有收成的地。
我知道已无路可走,突然想起倪老爷留下的行乐图,赶紧拿给知县。据说现在的知县滕大尹断案如神,希望他可以解救我。
滕知县打开行乐图,画的是太守抱着个娃娃,手指着地,他也困惑不已,留下图慢慢推敲。
过了几天,我被知县叫去后院,滕知县指着破屋,问倪善继:“确定只有这个留给了梅氏吗?”
倪善继忙着答应,拿出遗嘱来确认。我心里一凉,怕是没有转机了。没想到滕知县挖开了屋内墙角,里面有十坛银子,一坛金子!
滕知县说:“倪老爷用画托梦说,这些是留给梅氏的银两,另作为答谢,分一半给我。”
我喜出望外,想到倪太守终于没有忘了我们,不枉我的青春和情谊,留下眼泪。而那倪善继,气得冒泡,却无话可说。
那滕知县是怎么知道墙里藏钱了?
过了好久我才知道,原来行乐图中暗藏了另一份遗嘱,滕知县无意间打湿画发现的,写的是墙里的钱全部留给我们母子。
我不禁感慨,要是倪善继善待他的弟弟,也不会被外人分去了那么多钱啊!但我相信“惜福积福”,贪心不足必有恶报,一半银子已经足够我们母子生活了。
我置办了田地,日子越过越好,独自将儿子抚养成才。
这就是我的一生,回想过往,有过风光、有过流言蜚语,有过温暖安慰、有过冷眼凄凉。后悔吗?不,因为每一步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PS. 以上故事改编自《喻世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