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看过了这世间的很多死别之后才终于不再惧怕生离的,我想如果当初没有失去你,死生之后也终究是要失去的。
第一次遇见王卓宇的时候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我后来会爱他如命。
当时王卓宇坐在医生办公室里低头玩手机,看到我跛脚走进办公室时他抬头看我一眼,漫不经心问了一句我哪里不舒服又低头看手机,我把当时的情况大概跟他说了一遍他好一会才慢吞吞的回了一声哦。
当时已经疼痛难忍再遇上那么一个医生我瞬间怒不可遏,我把包狠狠地扔在他的办公桌上,怒气冲冲质问他到底给不给我看病,他这才放下手机正视我的存在。
我不知道外科医生是不是天生的下手狠,但是王卓宇在帮我把玻璃碎片从伤口里取出来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了他的粗暴,起初我还能忍着不吭声,我可不想他把我看扁了,但是当他要给我注射麻醉缝合的时候我终于怕了,我带着哭腔放低了声调请求他下手轻一点。
我看到了王卓宇眼角的笑意,想必他隔着口罩在偷笑我,我有些后悔,可是实在疼痛难忍。王卓宇倒也不是真的没良心,至少他真的比之前轻柔了许多。
处理好伤口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我又疼又冷,忍不住打了几个寒战,鼻涕无法抑制的流出来,我没想到王卓宇会给我递纸巾。
“你不是疼哭了吧?”
看着他玩世不恭的模样我根本不想搭理他,无奈我实在需要他的纸巾。我狠狠地从他手里抢过纸巾毫不避讳地在他面前撸鼻涕。
“记得来换药。”
我头也不回一瘸一拐地走了,想必王卓宇肯定在背后偷笑我当时的模样,这个医生很讨人嫌,换药我无论如何也不找他了。
可是这世界上的缘分真的很奇妙,该遇见的两个人是一定无法错开的。
当我再到医院换药的时候还是遇到了王卓宇,他跟我打招呼的时候我在心里暗暗嫌弃他,搞得好像我们很熟,我可不想跟他熟,不过在我实在需要他的时候只能假意逢迎。
王卓宇给我换药的时候并没有戴口罩,我第一次真切的看到他,他长得并不讨人厌,说实话他的模样挺招人喜欢的,就是有点玩世不恭,笑起来像极了随时要调戏良家妇女的臭流氓。而且鉴于他第一次对我的态度不好,他根本不算一个好医生。
由于伤口反复发炎我只能多次去医院,一来二去我跟王卓宇便渐渐熟悉了,大概是被王卓宇的外表迷惑我并不排斥和他做朋友,又或者其实我一直挺喜欢王卓宇的,尽管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我就是那么肤浅,爱看他好看的皮囊。
王卓宇在跟我认识不到一个月的时候跟我表白,我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这场爱情来得太快也太意外,好朋友大多劝我慎重考虑,我没有搭理他们。
“简直不可思议,我竟然就跟你在一起了,我们还没有那么熟呢。”
“黎夕佳,你听好了,我对你是认真的。”
我看着他噗嗤一声笑出来,抽出被他捂在胸口的手在马路上奔跑,跑了一会我回头对着他大喊,我说我信了。
我确实相信王卓宇,虽然王卓宇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是我真的能感受到王卓宇的爱。
王卓宇认识我之前可谓红颜遍天下,认识我以后他变了个人,他的好朋友都说王卓宇被我降住了。每次跟他出门总有几个女孩子会回头盯着他看,我有时候恼怒,那是赤裸裸的挑衅我,王卓宇一把拉住我,强行把我的头按到他怀里,虽然他什么都不说我却总忍不住偷偷乐。
“我希望给你自己的空间,而不是束缚住你。”
他低头看着躺在他腿上的我,在我耳边告诉我,是他自己喜欢黏在我身边。
王卓宇的工作很忙,可以说他很难抽出完整的一天陪我,但只要一有时间他都会用来陪我。我和王卓宇商量好了先去见他父母,在此之前我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不过还没有来得及见他父母他就被安排了为期一年的进修,我从背后抱住他,我说没关系,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王卓宇进修的那一年过得十分漫长,首先是我忽然之间仿佛失去了自己独立生活的能力,每次回到家里灯泡坏了我会无比思念王卓宇,每次领导批评我我会想念他,特别是一个人去医院被问及有没有人照顾我的时候我更想念王卓宇,好像我以前一个人在那座城市生活的勇气和魄力都是假的,然而更糟糕的是那一年我家里忽然有了变故,我母亲生病了,我不得不第一时间丢下工作回到父母身边。
我没日没夜守在病床前,父亲一夜之间也憔悴了许多,我一边安慰他一边照顾我的母亲,家里医院两头跑,那段时间我瘦了很多,其实很多次几乎崩溃,可是在王卓宇跟我开视频的时候我还要假装自己一切都好。
母亲在病床上躺了很久,医生建议出院后回家调理,然而我的父亲执意在医院里给她最好的治疗,我没办法只能随他。
“黎夕佳,你是不是脑子坏了,当初他们不肯让你读书,甚至不顾亲情把你赶出家门你都忘了,你忘了你的大学是怎么过来的么?现在他们爱怎样就怎样,你赶紧回去上班,好不容易在职场上拼出个人样你不能就这样放弃以前的资源。”
我看着对面怒不可遏的闺密只是傻笑,手里玩弄着她送来的银行卡。
“你那么生我的气干嘛还要把钱借我,不怕我还不上了?”
她还想说什么却找不到理由辩驳,我看着她傻笑,脸上已经挂满了眼泪,她拿了包匆忙离开,在门口我看到她伸手擦了擦眼泪。
在照顾母亲期间我找了份工作,薪酬不高却有足够的时间让我处理家务事。那时候王卓宇依然不知道我到底面临着什么,那已经不仅仅是当初玻璃碎片扎进腿里无人陪同时的无助了,那时候我尚有勇气与生活的小磨难做斗争,如今我再没了当初的勇敢。
父亲把我卖了,他就是把我卖了,我是在赶到餐厅里看到了男方才意识到这个事实的,对方比我年长很多岁的样子,有些秃顶了,我看到他的样子很不爽,他满脸油光色咪咪的模样让我反感,我摔了碗筷愤怒离开。
可是第二天,几乎整个医院里都知道了我是个不孝女,我忍着眼泪与父亲协商,他态度强硬,说已经收了对方的礼金,我几乎是哭着哀求他把钱还了,可他的绝情一如当初坚决不送我读大学时那般,我跌倒在地上,那一刻我真的想离开。
在我还没有把事情解决完的时候王卓宇不断的打电话给我,他不理解我为什么辞了工作却骗他只是请假,他有些生气,我不知道如何开口,是该从我不幸的出生说起还是该从我已经动弹不得的母亲说起,我一时没了主意,那是第一次,我和王卓宇陷入冷战。
父亲给我介绍的那个男人找到我,看着他满脸谄媚的模样我不想搭理他,在很多次在我这里碰壁以后他终于露出了他的小人本质,我不知道父亲收了他多少钱,但是我知道他开口让我还的钱我一时之间无论如何也拿不出。
在我跟他争辩期间他竟然试图非礼我,我努力挣扎,他狠狠地一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我尝到了血腥味,那是我自己的血,然后我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温热的血液滴在我的脸上,合着眼泪一起滑到我的脖颈里,离开前我告诉那个男人,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条命,我说我什么都不怕,身后的男人用手捂着头没再有所作为。
出了门我一直在抖,我怕得要命,如果那个男人当真不肯放过我,我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我在街道上摇摇晃晃却拼命走得很快,闺密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到了医院,医生已经帮我处理过了手上的伤口。
“黎夕佳,你吓死我了,还好你还知道来医院。”
闺密话一说完我埋在她肩膀上放声痛哭,其实我是以为来了医院可以看到王卓宇,我真的很想王卓宇。
王卓宇给我回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在闺密家里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才看到他的很多未接来电,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他的冲动,闺密问我给人家打了无数个电话要找他,现在怎么不回电话了,我把头埋在被子里,我说现在好像无话可说了。
我和王卓宇好像联系越来越少,我跟他的谈话也总能在争吵中结束,王卓宇想让我回去工作,可是我有一大堆烂摊子要收拾,我知道我回不去了,于是这段感情被我终结,我说我想留在家里,我说这里才是我的家。
挂了电话我不由得冷笑,从我作为一个女生降落在这世间开始,我从来没有过家,王卓宇曾经给过我一个温暖的小家,他在那个小房间里给我种上了喜欢的植物,在清晨给我挤好牙膏,催促我起床,学着给我做过很多菜,虽然很难吃可是我还是吃得热泪眼眶,那时候他嘲笑我矫情,他不知道有他的地方对我意味着什么。
我想我和王卓宇的爱情开始得意外,而且时间不长,不能说王卓宇不爱我,但是没了我他还是可以正常生活,他可以和他那些红颜调情,可以和他的朋友喝酒,也可以终日埋在办公室里工作,总之他一定有能力忘了我,我是这么认为的,王卓宇也真的这么做了,至少他再没联系我。
母亲躺在医院十个月的时候选择了自杀,我不知道她在几乎不能动弹的情况下是如何拿了我父亲放在床边的安眠药的,但是当医生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没了生命征。父亲还是那样的暴躁,辱骂完所有人又请求医生救救他的妻子,在那一刻我才意识到他的脆弱,他不肯放弃母亲大概只是因为他也只有她了,一旦她去了他就孤身一人了,那一刻我忽然心疼他。
在母亲去世以后我还习惯性的绕到医院里和以前认识的朋友打打招呼,在那个充满着死别味道的医院里我却能真正静下心来。
某天看到一个婆婆俯身把耳朵贴在病危的爷爷嘴边,她认真听他说话,所有人在旁边静悄悄的等,那是那对老夫妻之间最后的告别。看到这一幕我瞬间泪崩,这世间最残忍的大概是老年之后你先我而去,让我独自忍受尘世的孤独。
母亲离开后我时常看到父亲一个人坐在客厅看电视,看着看着就在沙发上睡着了,我给他盖上毯子的时候他翻翻身又睡去了,我想他大概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把我当成了母亲吧。我关了客厅的灯拉上窗帘时看到他伸出头看了看我,我能想象到他发现原来不是我母亲时的落寞。
“每一对夫妻到老后总有一方要先离开,所以说,到最后还是会失去彼此的。”
闺密在我对面不说话,我想她能明白我的心情,我只能以此说服自己顺从命运,我与王卓宇反正到最后也要分开的,而且至少目前,王卓宇在另一个地方,生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