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给小宝记录点什么,忙忙碌碌的,居然小宝快周岁了都还没有成行,罢了,克服拖延症之绝招:立即行动。
小宝来得并不是时候,这样说的意思,不是我不欢迎他,或者他是计划之外的,而是,他来的时间稍稍有点儿尴尬。其时,我刚刚从体制中下定决心脱身,投入一个生机勃勃,活力满满的团队中,不光自己想要付出一百二十分的努力重新适应职场,手里还有实实在在当紧的项目和工作;另一方面,大宝快要结束幼儿园生涯,将要接受小学教育,正是需要投入精力与时间培养习惯的时候,再换句话说,终于可以略歇一口气,自己有了点儿自由支配的时间。然而,小宝就这样来了,不跟你打招呼,不按照你的计划,就这样来我们家报道了。说没有纠结是假的,说欢天喜地,也不全然,在这种复杂而矛盾的心情中,他逐渐长大。
有过带大宝的经验,大宝一直很皮实,不管是孕期还是后来的成长过程,对小宝也秉持着胆大心细的原则,整个孕期一直也尽量打得很粗,大着肚子还长途出差,也没觉得是多大的事儿。事实证明,人的身体自30岁开始进入衰老绝对有道理,毕竟是高龄产妇,在加上身体机能与多年前相去甚远,孕后期罹患妊高症,也最终导致了小宝提前剖腹出生。
产前住院保胎,24小时输入硫酸镁的痛苦就别提了,只依稀记得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灵魂出窍,俯视着护士抬起我软软的胳膊,给我扎针。我明明意识很清楚,却硬是使不上一点儿力气,那时候,我才真真切切体会到瘫痪是什么滋味。
保了几天胎以后,程主任好心放我回家自行监测血压,毕竟病房住着实在是不安逸,哪怕是单人病房。
回家后,马上洗了个澡,事后证明,这是最英明的决定。第二天早上,我如约给程主任报告血压等监测情况,期间多了句嘴,说自己觉得四五点的时候腰很疼,肚子隐隐作痛。经历过孕后期的妈妈都知道,孕后期腰疼,肚痛,几乎是常事,但马上引起了主任的重视,她让我立马收拾东西去医院做个胎心监测。我没有多问什么,以我一贯的脾性,必然是先百度半小时以上再行动,但当天我没有,一分钟都没耽误,二十分钟就赶到了医院。事后证明,这句鬼使神差的多嘴,经验丰富的主任的专业判断,对于我们母子这一生简直是极其关键。
到了医院,血压自不必说,电子血压计居然取到了225的高压,吓得护士妹妹立马换水银血压计,即便是水印血压计,也取到了160多的高压,胎心监测做了两次,均不过关,管床医生直接通知我手术,说程主任已经在手术室做手术准备了。我有些犹豫,月份太小,希望还能在肚子里保一两个星期,马上电话好友,也是陈主任,她看了胎心监测的结果,跟我直白的说,遵医嘱吧,胎心数值很不好了,赶紧取出来,以现在的医疗条件,取出来的风险还小一些。她是我的好友,大宝就是她在手术室守着出生的,我无条件的信任她,她说保不了就肯定是保不了了。
手术室温度很低,我在手术台上瑟瑟发抖,医生们都在闲聊,缓解我的紧张情绪,但我还是控制不住的发抖,麻药缓缓的发挥作用,大腿一股热流,我有些犯困,肚子木木的感觉到手术刀划开,挤压,然后久久的没有听到小宝的哭声,过了许久,才有两声小猫一样微弱的哭声,才33周,他还太小,就被扰了清梦。小宝马上被新生儿科的护士裹好襁褓抱到了新生儿科,据说他浑身青紫,而我连一眼都没有见到。迷迷糊糊中,我记得我还一直再给医生道谢,感谢她们救了我和宝宝,最最起码,他是活着的。据说当时跟我同一层手术的,还有一个28周的宝宝,两斤左右,这是医院接生的临界值了吧,生下来护士问门口的爸爸,保还是不保?门口的爸爸诧异的说:当然要保。一条小生命,哪怕再孱弱,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值得百分百的努力。
回到病房,他爸告诉我,程主任给他看了当时打开子宫的照片,由于胎盘早剥,子宫里已是一片血污,主任说:再晚半个小时,性命不保。想起来才一阵后怕,如果我不是多一句嘴,如果不是程主任经验丰富,如果我没有乖乖的立马上医院,如果路上遇到大塞车,贵阳的路况也不是没有可能。。。。。。后果不堪设想。即便这样幸运的闯过了这一关,每当我听到其他病房传来孩子有力的哭声时,内心的焦虑与抑郁也并没有减轻半分,吃不下,睡不着,伤口疼,心情差,整个人行尸走肉一般,既想留在医院起码能离保温箱里的小宝近一些,又想早早离开医院,免得听到别的孩子的哭声触景伤情。流不出眼泪,一会儿鼓励自己要振作起来,迎接宝宝回家,用意志力给小宝加持,一会儿又自我厌弃的责备自己没有把他保护好,情绪起伏较大。回家,退了定好的月子中心,理由一样,一个人去月子中心,我应该会疯的。
回家,等啊等啊,定时挤奶,做不到,饮食起居早已紊乱,每天在抑郁中醒来,又在抑郁中睡去。新生儿科不让探望,每周只有几次听取病情的机会,都是老公去,他总是报喜不报忧,后来被下的病危他都不敢告诉我,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骨肉至亲,十指连心,这种切肤之痛,当了父母方才体会到。
入院第十天左右,医院打电话来,要带小宝做B超等,是出院的常规检查,检查通过就可以出院了,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我还在月子中,但怎么可能放弃这个能够提前见到宝宝的机会。当我搂着他,厚重的襁褓中,看着小宝小小瘦瘦的脸,他睁开眼睛看着我,似乎很委屈,眼里浮起泪意,之前十多天一直没有流泪的我,眼泪朴綀的往下掉,在人头攒动的B超等候室里,顾不得众人的眼光,就这样完全止不住,泪流满面。在B超室打开襁褓,小宝手臂上,脚踝上,手背上,头上,细如发丝的血管上都有输液的针头痕迹,心疼得不行了。检查都没有问题,回家憧憬着可以出院了,谁知下午两点左右,医院打电话,小宝下午有便血,立刻禁食,让化验一下母乳是否有问题,出院时间未定。这一下子,从天堂到地狱,再加上担心小宝的便血问题,就像你本来中了彩票一等奖欣喜若狂,到了兑奖点以后告知,已过有效期无法兑奖,那种心情,难以描述。
接下来又是以泪洗面的日子,我本人实在不是个悲观的人,之前的人生,无论生活中,工作中,情感中遇到任何挫折,任何变故,我都可以振作起来,像一只弹簧,压力越大,反弹越高,而唯独在小宝这个事情上,却毫无防御之力,只能任由伤感情绪将我湮没,最坏结果?想都不敢想,因为我完全不能承受那个结果。
每天爸爸都去看治疗用药的记录,后面连续几天看到医院每天给小宝灌肠,觉得似有不妥,又拜托好友,托关系问问孩子的情况,当年大宝本来也早产,虽然体重达标,但按照医院的规定多少得去保温箱住几天,也是她给我开了绿灯,让大宝养在身边,免除了分离之苦,这次也是她帮我内部打听情况,判断一下能否提早出院,毕竟在新生儿科,护士要照顾那么多孩子,固然喂养上没有任何问题,但孩子在保温箱里哇哇大哭,却是完全顾及不到的。好友又一次解救了我,在签署了“责任自负”的同意书,小宝入院整整18天以后,终于出院了。再次感谢好友陈主任,两个宝宝都是她在保驾护航,虽然她忙得没有时间多聚一聚,但我内心永远记得这份情谊。
出院前我才恶补了家庭照顾早产儿的知识,后悔自己之前的时间都用来抑郁,而不是积极的做出院准备,首先一点就是:没有母乳。小宝饿得哇哇大哭,毫无办法。书上说早产儿回家,室内温度保持在25摄氏度,湿度保持在60%左右,环境是达到了要求,但书上没说这种温度下,要给孩子穿多少衣服,我们裹了几大层,还用妈妈连夜赶制的一条襁褓带子给栓个结结实实,结果小宝一晚上都在哭,我虽然带过一个娃,此刻却如新手一样,手忙脚乱。最后果断决定,接着去月子中心,人家起码照顾孩子是专业的。
到了月子中心,我一如既往的紧张加固执,要求地暖温度必须到26℃,房间湿度60%,就像实验室一样,恒温恒湿,还给他穿得比较厚,热得小宝大冬天的居然长了痱子。
宝宝每天洗澡的时候我都会要求称重,记录体重增长情况,母乳不足又不肯多给他喝奶粉,怕他乳头混淆,直到宝宝稍大一点,感觉生命力更强健一点时,我才慢慢的降低了地暖的温度,宝宝的衣服也由两件减到只剩一件棉质内衣。
眼见着他从四斤六两,出月子中心时长到六斤二两,脸上也逐渐有了点小肉,紧悬的心也稍稍放下来一点点,这一个多月来的煎熬才总算没有白费。那些日夜难安的日子,以泪洗面的日子,心脏永远紧缩无法放松的时刻,不堪回首,然而,总算,我们一起闯过了他来到世间的第一关,那时候,我们根本不知道还有更大的考验在等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