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小昨

夜市一到傍晚就变得灯火通明，家家户户的白炽灯照得这里如同白昼。

灯箱上面各种特色菜特别诱人，一同诱人的还有呈现在眼前的菜品‑‑‑各色串串，整齐地码在篮子里，或者不用串起来，而是放在一个个的长方形盒子里，有的放在展示柜里。有拌好的麻辣的猪皮，小酥肉，牛肉圆子，鹌鹑蛋……看着让人垂涎欲滴！

食客越来越多起来，厨子在摊点现炒现卖，厨子颠动着锅子，那喷香扑鼻的菜就在空中翻腾起来，香味四溢。引得路人频频驻望，多看几眼，下一步就是招呼摊主：“来一盘”了，或者拿起篮子就开始顺手往里面捡串串。所以励志减肥的人若是意志力薄弱，最好不要路过此地。

随着厨子频繁地颠动炒锅，火舌不时跳动，泡沫箱里的小龙虾们开始躁动不安起来，说不定它们已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

现在正是盛夏，正是吃小龙虾的绝佳时机，各地的小龙虾搭水路陆路而来，运到这里还十分新鲜。

来这儿的客人几乎都要点一盘小龙虾。我们这儿的小龙虾是搭配魔芋和洋芋炒的，除了辣椒，姜、蒜、芹菜等佐料，一盘龙虾倒有三分之一是魔芋洋芋，端上来满满一大盘，荤素搭配，一道菜几乎能管饱了。当然，龙虾是先称过的，搭配的素菜可是老板额外加的，算起来还是很划算的。

这个季节总是让我想起了我的那个朋友，从前的她可是十分喜爱小龙虾的，每次总要点上一盘，那还是十几年前了。我们一起去的那座城市，生活却从开始就有些不同。我刚开始进入一家公司，觉得每天都累得够呛，工作量很大，几乎天天加班。

小兰在另一个地方上班，去她那边还要转几道车。但是，只要有空闲的星期天，我们总是会想方设法地见上一面。

去了几次小兰的地方，知道她上班非常清闲，大概是是新建立的小公司，活很少。我去看她那么辛苦，还常常误了当天返回的车子。所以后来就是她常常来看我了，有很多时候我在加班，所以她过来时我请假出来，相聚的时间挺短。

每次看见小兰都感觉她有变化，上一次是顺直的长发，飘柔且灵动，下一次是弯弯绕绕的红色爆炸头，但不管哪样都很适合她。有时宽大的牛仔裤穿上去不仅酷更是飘逸。不过她真的是越来越瘦，皮肤也变的越来越好了。我们急着分享彼此的日常，远方一个瘦瘦高高的青年靠在车旁等她。我打趣道他们两人一定关系非比寻常，小兰说不是，她说那是老板的司机，刚好要经过浦东办事，所以顺便载她一程。

有时候我觉得人生像是一个陀螺，不停歇地转啊转，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围绕着上班，除了上班还是加班。但是除了加班外，我的时间好像也不能干什么了，下了班一个人也很闷，无聊，一个人躲在宿舍的蚊帐里听听mp3，要么就是走到离公司最近的市集去转转，其实也根本没啥转的。

那是一个小镇，一到晚上根本没什么人，有一个电影院生意清淡，总是寥寥几人。

我常常想小兰的生活绝不像我这样的枯燥无味。就说她每次的造型吧，每次都惊艳到了我，连我们主管有一次见到她后，就一直牵挂着我的朋友，说她漂亮。

她每次过来都不用转那么多次车。想着坐着小车多么的舒服啊，沿途把车窗打开，凉爽而惬意，不用去挤拥挤闷热臭烘烘的公交。

另一方面，她用工资把自己打扮得美丽出众，那正是我们最好的年龄，那样的投资也是最明智的，她穿着美丽的纱裙和肥大的裤子，看上去都是那么飘逸。但我却整天穿着肥大的工作服，看起来跟公司里每一个人都一样，也舍不得拿钱去买昂贵的衣服。

那一个星期真的很放松，大概是我大半年里唯一没有加班的一星期。我想我该好好地去看看小兰了。

到了小兰那里，才知道她又换了一家公司了。来这儿上班的都是些关系户，不是某老总的小姨子就是某老总的小舅子……

而小兰也是认识某位老总后，来这儿上班的。听小兰说，她认识的那个老总也是之前她上班的公司老总，这算是他与另一几个人开的小公司吧。这个小公司显然没有她以前上班的公司大，我也不知小兰为啥要跟着跳到这里来。

当晚有他们公司的人请客吃宵夜，邀请的人说所有公司的人都参加了，小兰推辞不过，于是带上我去了。

那晚的事现在我仍然记忆犹新，桌上点了很多菜，有螃蟹，小龙虾，也有逢桌必点的炒田螺。

我和小兰的家乡都是山区之地，水产这等食物都鲜少见，一来平时吃不着，二来食物这种爱好大都跟小时候吃惯了妈妈烧菜的味道相关，长大后也就觉得自己故土的东西特别好吃，最开始是很难接受别地风味的。

我来到这个城市后，很难接受他们都不吃辣，并且很多菜都带甜味，后来慢慢地接受了他们本土的味道，但也远谈不上热爱。对于海鲜类东西，我能接受的只有厨房阿姨做的面包糠炸鱼。况且小龙虾与螃蟹等海鲜类公司食堂里也是不会供应的。

平时下了班，也会去吃一份炒田螺，但尚不能熟练地把里面的肉全部吸出，也奇怪于这里的人为何会钟情于田螺这种脏脏的东西，连五脏六腑都全吸进嘴里去，咀嚼一阵那种吃到泥沙的感觉还在，想想泥沙到底存在于田螺的那个器官里？会一阵恶心。实在难以理解他们居然对这份菜那样钟情。

但这所有的菜却对小兰胃口，他们所有的人似乎都知道她尤其偏爱小龙虾，而我却并不知道。其实来到这座城市后，我们就分开了，适应这座城市的饮食习惯如何彼此并不知情。

看她吃得那样专业，看来是常常进入大餐馆与夜宵档了。因为自己不喜欢也不会吃，害怕出洋相，干脆装矜持不动筷为好。我只能以喝茶来掩饰，那一晚茶水把我灌饱了。

但我没想到一场宵夜的高潮远没有到来，最后他们都在拼酒。整场晚宴里除我和小兰外就一个女孩子，但这时那个女孩子不知跑哪里去了。

小兰的男同事们此时说话一个比一个豪气，都说自己从前是如何叱咤风云，他们都是自己那个领域冒尖的人物。但唯一不变的是都来敬小兰的酒。那种毫不谦让的架势非常的咄咄逼人。小兰一杯一杯地喝酒，看得我傻了，期间有从前送小兰的司机给他挡了几杯，但也难逃众人劝酒的架势。

我也不知道当时哪来的勇气，反正我就是十分的气愤，我说她都喝醉了，还喝什么。我驾着小兰就走，回到她的住处，我问她，什么时候那么会喝酒了？为什么要去参加那样的饭局？

她却说自己太累了，再也不想漂泊，好想稳定下来。我知道她喝醉了，说的都是真心话，其实我们总是互相分享彼此的秘密，从前我们总是会告诉彼此的心事。

也许她已有喜欢的人，我猜她大概说的是常常送她的司机吧，那个小伙挺帅的，总是穿着干净的衬衣，雪白的球鞋。

我于是问她是否在和那位司机谈恋爱呢，她却摇头，说他什么都没有，最重要的是他不是本地人。如果他是本地人，她可能会考虑他。看这座城市多么好啊，街市多么繁华，有美服，有美食。发展也是日新月异的，即使在这里的乡下，发展也远胜我们家乡那个穷旮旯，她不能把她的未来交给那个同样远得不知在那里的穷旮旯里。

再后来我知道的是那个司机小伙辞职了，不知去哪里去了。而小兰也再没有去上班，她一个人住在单身公寓里。白天在家里睡觉，一到晚上就去饭店或夜排档点一份小龙虾，一个人剥着慢慢吃。

我去过她那里几次，感觉她完全变了，她会重复一些话，比如，她说：“他又出差了，他又去陪他的孩子去了，他说过他是离婚了的，但就是迟迟不肯和我结婚……”

夜晚的酒精让她在白天也昏昏沉沉，长长的睫毛下一双迷离的眼睛，更有一份慵懒的美，也许需要锦上添花的男人会喜欢她那样像猫咪一样的美。但我还是喜欢她最初来这座城市的的模样，富有闯劲，那样的朝气蓬勃。

夜宵档的小龙虾直到现在我才能体会它的美味，尤其喜欢它配着家乡的特产魔芋与洋芋一起吃，那样荤素搭配，吃起来不会油腻。我要是喜欢，会从容地来一盘，慢慢地享受它该有的味道。

其实人生也何尝不是呢，在能付款买得起一份小龙虾的时候，它才成为我们的美味。反之，怎么吃都不好吃。

《联合征文：讲一个食物的故事，写写属于我们自己的深夜食堂》活动链接：http://www.jianshu.com/p/b437542e56f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