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的早上,第二节课刚上,办公室里如往日一样,没有课的老师依然在讨论试题、交流学生目前的学习状态。言语里无意间夹杂着的紧张,使办公室的气氛显得更加沉重。毕竟还有两天就要中考了,十年磨一剑,也终于到了展露锋芒的时刻。
当时,我正在整理试卷,忽然,九2班的班主任张老师在门口叫我。顺着声音抬头的瞬间,我发现张老师神态有些异样,原有的疲惫里好像又多了些许沮丧,或说是几分正在隐忍着的气恼,被薄薄的理性强行覆盖着那样,让看到的人不由得心往下沉。
急急走出办公室,迎着那张很少看到的苍白脸颊,我促声问道:
“张老师,怎么了?”
“文轩(化名)的家长刚才来了,冲我吵了一顿,现在带着文轩走了,说是要自己送文轩去考试,并且把已经交的车费和伙食费以及考试用具也领走了。”
张老师虽然强压着悲催,但内心的激动还是让苍白的脸色慢慢敷上了一层暗红。
其实,在早上上班的路上,张老师已经和我说了文轩的情况。昨晚上自习的时候,文轩在内的八个同学,在没有向任何老师打招呼的情况下突然消失了。当张老师知道后,第一时间给诸位家长打了电话,之后又拜托上晚自习的老师帮忙寻找,直到晚自习下了,八个云游僧才出现在校园里。一个晚上的折腾,在看到“安全”这个信息后才算落幕。无奈张老师只好通知家长第二天到校,期望在认识问题严重性的情况下能一起教育孩子。
今天早上,当张老师分析了八个学生,在夜晚私自离校达三个小时的严重性后指出,如果依然无视校规,认为老师在小题大做,那么可以自由选择。要么家长领回去由家长负责考试接送,要么遵守校规,严格按照学校的一切作息要求准备考试。
一般情况下,这种选择往往只是一个大家心知肚明的局,犯错的学生一般都会明智的选择站在第二条线上,以此收敛一些自己的行为,安稳一段时日。
谁知,今天的文轩变成了一匹黑马,选择了回家,领取了已经交上的交通费、伙食费和备好的考试用具,一副一条路走到黑的架势,让张老师深深的心寒。
要说这八个学生,最让张老师费心的还就有文轩。不说以前的各种刺儿头行为,就在九年级这一年,找文轩谈话,张老师的嘴都磨成婆婆嘴了。
文轩一向率性,稍一遇事就甩手不上学要回家,每次谈话后情绪稳不了两周又会重蹈覆辙。一次和任课老师起了冲突,明明自己错在先,倒还把自己弄得窦娥似的抹泪要回家。张老师一边做文轩的工作,一边和任课老师交流,好不容易达成共识,文轩却来了个暗渡陈仓,以课堂上故意不学来无声发泄对任课老师的怨恨,让班主任很是作难了一阵。
在这一年里,要不是班主任苦口婆心的规劝和一刻也不曾放松的监控,教室里的“三大金刚”早就变成了“四人帮”。今天更出彩,文轩和他爸爸共同给张老师演了一出“海瑞罢官”……
当我们来到校长室时,得知文轩爸爸带文轩已去准备找区教委领导的时候,张老师只沉沉的说道:
“我不拍文轩爸爸去找教委,只是担心这样会影响文轩的考试情绪,还有两天就要考试了,哎……”
听到张老师的叹息,我明白了张老师找我的用意,急忙要了文轩爸爸的电话,追向校门口。
其实,文轩的爸爸和我们面对的许多农民家长一样,遇事凭着稍稍占上的一点理,就喝声顿鬼的以为,找上级领导一定就能掐住老师的七寸,将棋局反过来。而一旦喝声过了头,顿鬼的招数冲破了那道底线的时候,立马又似泄了气的皮球,没着没落。
当我来到校门口的时候,文轩爸爸一脸的无措正在那徘徊,看到我就似已经熄灭的火堆里看到了一粒火星一样,急急地跟我来到了门房。我为避免尴尬,谎称去上课不见文轩,听同学说跟爸爸回家了才追了出来。
在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问文轩的爸爸,在这关键的时刻怎么能带孩子回家的时候,文轩的爸爸只轻描淡写的说:
“孩子昨晚没上晚自习,今天班主任就不要了,让我们家长带孩子去考试,我已经给你们校长打过招呼了,准备现在进城找教委领导。”
我微笑了一下,慢慢的说道:
“找教委领导这是你的权利,你能找,找了也一定会让文轩回学校正常参加考试,问题是这样来来去去将会把孩子的情绪搞乱,会影响孩子的考试。最终你的理可能争到了,但孩子的考试一定会受到影响。你供孩子上学九年,孩子也磕磕绊绊学了九年,不就盼着这一天吗?你这样做至少对孩子是有害无利的,难道你真的就眼睁睁的想看着孩子,因为你的一时冲动,考试受到影响吗?”
看着文轩的爸爸不再言语,我又对文轩历数了班主任一直对他的关注实事。其实,我说这些也是想让文轩的爸爸了解老师对他孩子的关心和费心。临了文轩哭了,文轩的爸爸在低头不住的搓手叹息里喃喃的说道:
“其实,昨晚张老师打电话后,我们担心了一个晚上,直到十点多张老师又来电话说回去了,才稍稍放心了些,一整夜都没睡好。现在说是要带孩子去考试,其实,我连靑西中学在哪都不知道。我一个农民,也没上多少学,对孩子的学习也不知怎么管好。每次送到学校更没法监控,一切只能靠你们老师了。孩子在家很听话的,怎么在学校老师却说了孩子那么多的毛病?哎!……”
“孩子晚上三个小时消失,张老师也是做父亲的人,怎么会不担心?如若像前段时间出事的那个小孩一样出了意外,我们现在又将如何面对?”
“不论孩子以后走什么样的路,至少现在他能平安健康的成长,就是我们最大的安慰。至于孩子在家很听话,在学校又出现那么多毛病,是因为在学校要与不同家庭、不同性格的几十个孩子一起生活,肯定会或多或少受到各方面的影响。况且,孩子现在正处在性格叛逆期,出问题很正常,老师费心矫正是我们的责任,请你家长来也是希望你能配合老师一起教育孩子。如你今天这样的冲动,只会纵容孩子,放任孩子的不良习惯,同时,也让老师的教育前功尽弃,让你做父亲的形象受损……”
我说了许多,文轩哭了好久,文轩爸爸只是不停的叹息。最后怯怯的问我:
“刚才我话说的过了,张老师已经不要文轩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当你生气的时候,也曾说过不要这个儿子之类的气话吧!可你能真的不要吗?”
“这些淘气的孩子,越是在这紧要关头越是不让我们老师省心。今天不是打架,明天就会抽烟喝酒,稍不留神就出乱子。前天,几个学生不但糟蹋了同学的被褥,更可恶的是还把尿尿在了同学的暖瓶里。整天面对他们的这些奇招,如果你是老师你能没有一点脾气吗?”
“文轩的班主任张老师,已经两天没有回家了。昨晚回去准备换洗一下衣服,因为明天开始要陪学生考试不能再回家。没想到回去饭还没吃,就接到电话说文轩他们几个不见了。今天说不要文轩也是气话,你怎么就能当真呢?现在也都冷静了,我陪你们去,把话说开了该怎样还怎样,都是为了孩子好……”。
当我陪文轩和他爸爸找到张老师后,我因有课就离开了。
事后听张老师说,文轩自己交回了考试用具和考试费用后,就让回教室上课了。至于文轩爸爸倒是和他聊了好长时间,从头至尾不住的道歉,临了走的时候还握着张老师的手频频道歉,反让张老师不好意思的涨红了脸。
放学时,又听一同事说,早晨文轩爸爸在办公室争吵的时候她也在场,口口声声说我们老师拿着国家工资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就看不住学生?……
我听着不由暗自感慨:我们既可悲又可敬的农民家长,面对孩子的教育问题,我们缺少交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