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女人身材高大,光光头,浓眉大眼,长睫毛,薄唇白齿,高鼻梁,皮肤细腻不怕晒,夏天更比冬天白。
他穿衣讲究,不是一身青,就是一身蓝。不像村人,红黄蓝绿乱搭配。衣服上的补丁也打得合色平整,跟裁缝的缝纫机补的一样。
冬天出门,他总是戴着黑呢帽,围着灰围巾。
女人看他,暗叹可惜。男人看他,暗自生恨,便有调皮的孩子跟在他身后唱:
"鲁村村中有名巷,名巷住着一奇人,身材高大男人相,轻言细语女人声,出门种地挑大粪,回家纺线织毛巾,上无父母,下无儿,一时男,一时女,男女合做一人身……"
不管孩子们跟着唱多久,假女人像聋了一样,只顾做他的事,走他的路。
孩子们唱到快过年时,就不唱了,碰到假女人,还嘴甜着叫一声"假伯",或"假爹"。
假女人知道他们的心思,也不跟他们计较,高兴地应着,顺嘴一句:
"记得初一去我家拜年哈!"
孩子们就等他这句话,高兴地蹦着跳着,跟着他到家门口,才转头回家。
村里的大小孩子都喜欢去假女人家拜年。因为他家的吃食多,有糖炒的黑豆和板粟,油炸的苕片和馓子,还有糖粑和芝麻花生片。这些都是在别人家吃不到的。
大人们也喜欢去假女人家拜年。因为他家的花生和瓜子炒得比别人家香脆,去了就是一大捧,让人带走。
假女人的舍得,在男人小孩那里只受用一时,吃过拉掉后,该恨的还恨,该唱的还唱,只有村里的女人们记着他的好。
假女人孤身一人,无儿无女,别人家娶媳嫁女生小孩,可以不送礼,他回回都送。明理的女人不收,说他总是这样只出不进,一年年的积累下来不知要吃多少亏。假女人说人情来往,投个热闹,不收就是看不起。
他一个人吃饭,却总是把菜种得宽裕,自己吃不完,送给缺菜的人家吃。他每年腌菜多,晒的干菜也多,女人们在菜接应不上时,会去他那里讨些来过度一下。
他能写会画心灵手巧。女人们农闲时,都爱朝他家跑,找他画鞋垫,画枕套,让他帮着剪鞋样。他教女人们绣出的鞋垫和枕头套都鲜活好看,做的鞋子时样新。
男人不管这些婆婆妈妈的事,体会不到假女人的好。他们开始念假女人好,是假女人做了他们做不到的事。
村北头的麻子爹跟假女人一样,也是独人独户。但他好吃懒做人也恶。看假女人日子过得比自己好,又得村里女人们的喜欢,心生忌妒,走家串户闲话时,总说假女人的坏话,造假女人的谣。
假女人却不跟他计较,看他种不出菜,经常给菜他吃。村人跟假女人说,他对麻子爹好不值当。假女人说,都是孤身苦命人。
麻子爹突然瘫倒在床,重病不起。村人去看,留下叹息。假女人去看后,把他背回家,跟自己一起住。
假女人一个人忙里忙外,还要照顾麻子爹,累得日渐消瘦。村人又跟他说,他这样做不值当。假女人还是那句话,都是孤身苦命人。
麻子爹在假女人家瘫躺了好几年才死。假女人送走麻子爹后,自己也大病了一场。村人都知道他是累病的,大人小孩自觉地去他家轮流照顾。
假女人再出门时,孩子们跟他身后唱:
“鲁村村中有名巷,名巷里住着个名人,高大英俊潘安貌,心慈善念菩萨心,在外劳动是好手,回家女红样样行,一人孤身莫要怕,老后我们是亲人。”
村巷里的故事 Ⅱ 梅姨家的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