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我读二年级,那时候最为火爆的电视剧是吕颂贤版本的《笑傲江湖》。当时并不知道他叫吕颂贤,也不知道什么是TVB,但全班同学都知道他有一个响亮的名字——令狐冲。他是全班女同学的男神,个个恨不得出家做尼姑,变成他身边的仪琳小师妹每天围绕在他身边,而男同学自然就是想变成他,长得帅武功又好,完了之后身边还有这么漂亮的小师妹围着。
每天早上一到教室,大家就分组开始讨论昨晚的剧情,大师兄又使出了什么招式把坏人打伤,又因为什么缘故结识了武林高手,而我因为总是要去大航家叫他起床等他一起上学往往错过了讨论。这个班上公认长得最像大师兄的同学,用每天临近迟到冲进教室来向同学们宣示他依旧是那个最潇洒的大师兄,最少在性格上已经非常接近,不怎么爱合群,但就是惹人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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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航,是我的发小之一,住在我家附近,他爸爸和他叔叔是我们镇上的大巴司机,在我们村属于相对比较是有实力和有势力的之一。所以在先天条件的驱使下,大航一出生就比较高傲,一般人与其合不来,他也懒得搭理人家。刚开始和他认识时的原因是我们前后桌,他坐第一排,我坐第二排。他不喜欢同桌,自然就只能后头和我聊。我青睐他写得一手正楷字,他仰慕我数学成绩每每老师发试卷时都会受到表扬。于是我们惺惺相惜也沆瀣一气。就像令狐冲遇到田伯光一样,彼此相互欣赏。
和大航成为朋友后最大改变就是每天上学都得多走一段路去他家等他一起上学,那时候正直《笑傲江湖》在我们那里风靡,我爸规定的做完作业才可以看电视,而繁重的作业让我总是每天错过一集,幸好第二天七点钟又会重播昨晚的剧情,加上每天大航都是蜗牛般的洗漱吃饭速度,让我每天都能完整的补习昨晚错过的那一集。
不过这也是有要求的,就是每天必须在六点五十分时准时出门,用五分钟赶到他家,然后再用五分钟叫他起床让他开电视。那么问题来了,面对上学不到十分钟的路程而每天六点多就开始出门的我,一个星期内总有三四次迟到,作为学校教导主任的班主任找到了我爸进行谈话,絮絮叨叨在办公室说了半个多小时询问原因。
看着我爸神情有些淡定,我知道这时候赶紧坦白才能回去从宽,所以在我爸开口之前我就将实情说了出来。
而我爸回到家倒是挺干脆爽快,直接一顿暴打,而且限制了我晚上看电视的时间,并且早上要保证不能迟到。我妈知道后看不下去了,说只要不要和大航再来往就行了。我第一次生平体会到不能和一个人见面是什么样的滋味,面对他尽管天天都坐在我面前,但是看着他的背影感觉好遥远。
大航知道班主任找了我爸谈话,看我这几天也没有去叫他上学,他也是有些不知所措。我们就这样前后座一个星期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人和他讨论《笑傲江湖》。班上没有人察觉我们有什么不对,反正我们也从来和他们谈论过《笑傲江湖》。
早上不能补习《笑傲江湖》,已经让我严重落后了剧情,上一次看到的剧情还停留在令狐冲面对青城派时,说出的那句“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的招式。还记得我和大航当天还在一起分析过这个招式的秘诀和创意,两人也实质性比划过,可最后没想到,平沙落雁却是我们那个时候最后的通话。
2
转眼一下来到三年级,我和大航各自分在两个班,虽然是只是一个办公室的距离,但是已经不再是前后桌的那样沉默了。我们上下学遇见像是从来不曾认识的两个人了。
没有和大航在一起后,我又认识了新的同学,那时候《笑傲江湖》也没有那么吸引人了,虽然在暑假时我将它全部都看完了,虽然当时还会想大航在的时候是否我们还会在比划,可由于班主任是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年轻热爱足球的男老师,加上《足球小子》的风靡,心里一下又有了新的所向。
渐渐地,没有和大航在一起的日子里陪伴我的是大空翼和曲线射门,我开始沉浸于大空翼和松仁的对决,直到有一天中午放学回家,听到一段琴声,随着涌向的人群的方向,将我的眼光再次拉到那曾经每天都到的去处。
大航的爷爷是个民间音乐家,擅长木琴和二胡的演奏,偶尔也会弹上一会琵琶。在认识大航之间就知道我们村时常会有人演奏这些乐器,但是演奏的曲目从来不知道叫什么,直到这一次,隔着好远,我就可以断定,他演奏的是《笑傲江湖》。
再次来到大航的家很奇妙,还是听着我们以前听的最熟悉的曲子。
我站在人群中,看着大航爷爷在琴弦上舞动,每拨动一次琴弦就仿佛在记忆里我跟大航比划了一次。我静静的听着,脑海里随着音乐而跳动音符又像是一张张翻开的白布,上面画满我和大航的回忆。
我想起有一次,我们中午吃完饭很早就跑到学校后面的一座山庙旁抽烟。在烟云吞吐间,我们也在相互比划,论长相只能化作田伯光的我有时也会忍不住使出令狐冲的招式,过一把瘾。
我们两人抽了快有要半包的时候,我发现前面的教学楼里面有人在盯着我们看,从楼层来看,应该是五年级的学长。他看了一会,就走了,我们当时也没在意。继续抽烟。不一会他便又在那里,不过身边又多了几个人。我们意识到这应该是要被举报了,前些日子校长刚开会说不能吸烟。
大航说:“不怕的!他们都不知道我们叫什么又怎么举报我们呢?”
我想也是,便又点了一根。不一会儿他们也没看了,转身离开了。
我们躺在草丛里望着湛蓝色没有半点白云的天,看到有一只苍鹰在我们头上翱翔,想象着我们的未来也能想象它那样自由翱翔。
没一会功夫,听到有人过来了,我们起身一看,就是刚刚在窗户后面看我们的那个人,他身后那几个一同也跟着来了。
上来就是一句:“快把你们的烟交出来,不然我们告诉校长。”
大航回答道:“就不给你怎么样?那你去告啊!”我看到大航狠狠地盯着他看。
他说:“别逼我们,快点乖乖的交出来!我们五个人,你们就两个,你们打不过的!”
我眼神示意大航,我们右后方有条小水沟,里面有很多小石块,要是真的打起来,我们还好有个武器。
大航心领神会的朝我点了点头,说:“就不给!怎么样!”
对方见此怒火中烧,正要起势上来抢。大航拉着我渐渐往水沟方向退,对方也步步为营,看架势是要准备围住我们。
走到水沟旁,大航说:“再来我就把烟全部丢进水里!”我心想看来这大航还不想那么早使出我们的石头大绝招。
对方不管,准备要冲上来。大航把烟在手里用力一捏,丢进后面的水沟,对方知道没有烟可以抢了准备要打我们一顿,大航还想跟他们硬干一场,我知道我们肯定会输,立马跳进水沟里掏出好几个石头。这边大航已经跟他们打起来了,我不管那么多,随手往他们身上砸。他们就准备朝我来,我就拼命的一直扔一直扔。有好几个被我砸中,很是生气,想要围攻我,这时大航也脱身了。见我被围住,立马捡起石头又砸。刚好砸中一个人的后脑,出血了。对方见此,有些害怕了,刚好这时校长看到赶了过来,一行六个人全部被抓到校长室,还有一个中伤的去了医务室。
后来,那人由于家人向我们投诉,校长追问到底是谁砸的?大航二话没说直接一个人把我那份责任也揽下来了。当时拼命的砸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我砸的,但是这一个举动却让我更加钦佩这位我们班的令狐冲!
那一次以后,大航爷爷就好久没有再弹了。
3
四年级学校开始流行打乒乓球,我们那位全校唯一会踢足球的老师,我的班主任也被调到别的小学去了,一下子,足球仿佛就像我和大航一样,一个晚上后就消失在操场里,跟着昨夜飘落的木兰花随风远去。
但是学校又流行起跳绳来,放学下课,哪里都有人站在那里,架起弹力绳,手舞足蹈起来。我们男的也玩,那时虽然没跟大航一个班,但是依靠弹力绳,我们又渐渐地靠拢了。只是少了以往的那份亲密和尴尬。
到了上五年级,篮球开始流行。我和大航也逐渐关系好了起来,会时而结伴上个厕所,追逐打闹一番。
转眼升到小学毕业班,那时候我和大航彼此已经有了固定的玩伴,偶尔也会打打篮球,切磋球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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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初中后,我和大航考取了不同的班次。因为我们都是走读生,每天上下学都必须踩单车去镇上读书。路途也不算太远,但就是这十几分钟的路程,成为我们最后的相处时光。
大航上到初一下半学期就没有再继续读了,那时候也很少见到他,虽然我们住的不远,但是时光让我们不再像从前那样,彼此跑到对方家里喊他的名字。
后来听说他出门打工去了,而我继续升学。
到了我读高一时,有个晚上我妈叫我出去买点东西。我本来走大路去的,但是那时为了赶着回来看电视,于是就抄了近道去。没走一会就看到大航跟一群女生站在路口,距离他将近有二十米,我一边走一边在想,这么没有看到他待会见面后会是怎样的一副情形!还会那样大声的喊出对方名字,然后拍打对方肩膀,还是像三年级那样见面后对视着彼此沉默。这二十米是那样的短,我还没想好就走到了路口。大航看到我了
他没有像我想的那样,叫我名字拍我肩膀,也没有看着我不说话,而是自然的转过身去装作没看到我。
后来我听说,大航因为涉嫌诱拐少女从事卖淫活动而被公安在外地逮捕,我又想起那天晚上大航身边的女生大都穿着暴露浓妆艳抹。
我想,没有人会是真正的令狐冲,有着他那样的正义和洒脱。大航没有,我也没有。不过人生还是一部武侠小说,情节充满激情和波折,但是每次下笔都是要靠自己去走出来的,扮演什么样帮派什么角色,都要看你自己怎么去描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