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家大宅今夜可以说是一片愁云惨雾,婆婆屋内、令烈屋内仍有阵阵泣声传来。Kent 陪妈妈坐在客厅,心情沉重,也不知如何安慰这个自己至亲的人。
令熊枯坐半晌,泪痕已干,双眼红肿,面色青白。时钟指向了凌晨两点。
“阿Kent ,走。”
“好晚了,阿妈你休息吧!”
“送我去看他。”令熊哑着嗓子说。
车停在了易兆风家门口。Kent 要推妈妈进去,令熊抬手一拦,“你回去吧,去陪Kate ,我自己可以的。”她吃力地转动轮椅,推开易兆风的家门。
果然,他也没睡,屋内没开灯,月光照进来,只他一双眼睛仍是亮的。他三两下推动轮椅到令熊身边,一把把她揽入怀中,抱着她的头,感受着她的抽搐,感受着她紧绷的肩脊,一遍遍轻抚她的背,直到她的身体已控制不住地发抖,由沉寂到小声抽泣,最后是忍不住的呜咽……
“为什么?为什么?难道真是我错?是我不该踏进这个圈子,不该把一家人全拖进这个你死我活的世界,不该让身边的亲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遇到危险……”令熊痛哭失声,双肩剧烈地抖动着。“不要怪自己,我知道你很辛苦。”易兆风心如刀搅,这柔弱的肩膀承受了多少痛苦,背负着多少责任,几十年来大概只有自己最清楚。在家人面前,她要照顾老母弟妹,从不让他们为自己操心,只身撑起一个家,为他们遮风挡雨,给他们富足的生活。可他们,真的以为这一切来得太容易!贪婪、自私、不知满足、不知感恩,甚至反噬自己的亲人!想到此,他顿生恨意,不由狠狠地捏紧了拳头。拳头从自己伤处经过,他一痛,又想到如果不是自己不小心受伤,又怎会累她至此?这恨意又漫及自身。
“如果,如果我对Ricky 从小严加管教,他就不会变成这样,也不会死……如果Kate 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被黑龙帮当作人质,她也不会失去两个哥哥……如果我没有把阿杰留在身边,他也会平平安安,不会双手沾满亲人的血……”令熊此刻仿佛失去了理智,只想在最信任最爱的人面前尽情宣泄,泪水汹涌而出,浸透了易兆风的衬衣,易兆风胸前一片湿热,铁打的汉子也哽咽了。他抱紧令熊,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安慰她:“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哭吧,在我身边你什么都不用怕。”心中默祈腿上的伤快点好,能继续保护她。
如果说下午在令家,令熊的痛哭还是苦辣酸楚难以尽言,今夜在易兆风身边,她却是卸下了所有防备,倾泻着所有委屈,这些天,这些年,她何曾是个女人,外面那些须眉有哪个担得重任,又有哪个对她有一分体谅和怜惜?除了这个人,除了抱住自己这个人——她觉得自己没那么孤单了,那人的手牢牢地环绕着自己,一股暖流从自己背上传至全身,如和风轻柔地抚摸着心头的创伤,吹开了渐冻的大地,在这个怀抱里,可以暂时不用想屋外的风雨、明天的凶险,可以被人爱。
旯兆风觉察出她慢慢松弛的身体,似乎终于放下了许多,他将令熊的头抵在自己肩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傻女人,你明白的,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你替不了也护不了他们一生一世。每个人的路都由他自己选择,自己行差踏错,天也救不了的。相信我,子杰、Kate 不会怪你,我们都爱你,你也要爱你自己,不要要怪自己,快点好起来。好不好?”这柔声抚慰熨帖至令熊心深处,她又添了十分委屈,嘤嘤地又抽泣起来,这下,易兆风的肩膀也湿透了。两个人就这样说一阵,哭一阵,哭一阵又说一阵,直至令熊哭到体力不支,终于累得在易兆风腿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