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末,太阳又红又大,像极了远古的太阳。90后出生的孩子,错过了80后的景象,成了20世纪最小的宠儿。双眼睁开,早上的阳光像“照吾槛兮扶桑”的浑沉开阔,夕阳融化在空气里,淡红的丝儿穿过清冷的树木,镀染着青黑的墙面。
农村穷的只有秋冬的灰黄,春夏的绿白。灰黄是乡土的本色,绿白是野草和槐树的色彩。我出生在无有村,它过于平淡,不靠山也不靠河,借悠远的南山轮廓给村民们添份坚韧开阔,靠北风携带河水的滋润,让村民们活的温厚幽默。
我生来第一眼,看到了门外爸爸和妈妈在刚下完雨的田埂上打架,那草色水光朦胧而清明,一对男女在半生里撕打和忍受。看到了门边的争吵,青色的木板门挤破了外婆的脚,油光的水泥板上留下了鲜红的血。奶奶脚上的二拇指永远翘在大拇指上,像极她和母亲的纠葛。
我从此便记不住父母的打架和争吵,因为哪一次也不及我第一眼看见的美丽。
无有村方圆不过一里,在我们童年的世界里它是整个宇宙中的地球。放学后的景象像小兽们归山,路边的飞蛾、嫩油菜杆、稻杆、所经过的柿子园草莓园是我们捕猎的对象。作业是爬在地上或者拖拉机上完成的,打弹珠磨破了袖边,南边的田野是我们追月亮的天坛,东边几个村子的药草和鱼虾是我们远游冒险的目的。西边的小路是通往辣条和唐僧肉的天堂。北边呼啸的阴冷的风吹着环水的苍老的杨柳,我们去树上偷鸟蛋,到树下找蘑菇。我们差不多是群有活一起干,有吃的一起吃的家伙。我们在别人的地里打赤脚收麦子,在别人的车顶看回家的夕阳。我们在别人的稻场上收稻子,在南边的田地里烧别人家给的土地和红薯,以及大地母亲给的蛤蟆和蚂蚱。
时间年复一年,我家老宅子慢慢腐朽,墙角的转块可以轻易地抠出红的粉儿、青的粉儿做过家家要用的盐和佐料。 我们像孔老子一样不知道岁数的更变,只沉溺在风乎舞雩缓而归的欢闹里。不知道,随之而来,弱冠之年的青春剃刀叫做各自为营,划拉着儿童们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