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今年八十有六，身体每况愈下，生命的尽头虽像薄雾朦朦胧胧，可在流动之间，已经可以窥见它的影子了。我早已萌生了给父亲留下影像资料的想法，近些年给父亲拍照、录像很多，希望这些生活的瞬间成为永恒的记忆。
从今天开始我要记录日常照顾父亲的点滴，也许在今后没有父亲的日子里，这些文字带给我的不仅仅是泪眼婆娑还应该有莞尔一笑，父亲的爱永驻我心。
昨天是2017年9月1日周五，是我照顾父亲的日子。早晨父亲只喝了一碗稀饭。近来父亲不爱吃饭，以前喜欢的地瓜、山药、大虾、螃蟹……统统从父亲的美食单中删除了，只剩下稀饭、水饺、油炸知了猴还有新增的三大件：蒜台、江米条、酸奶。简单收拾一下，坐下来给父亲刮腿，这是父亲最希望儿女为他做的事情。由于心肾衰竭，父亲腿有些肿，膝盖以下发胀，脚踝处有些痒，我和姊妹用刮板给父亲刮腿，同时点按一些穴位，来缓解父亲的病痛。刮着刮着，父亲竟然睡着了。从去年开始，因为心脏病加重，父亲就不能躺下了。看着衰老的父亲，微张着嘴，在棉被的包围中斜躺着，很难想象曾经的父亲是一位面白眼长鼻梁挺拔身材魁梧的军人。趁父亲睡着，出去采购了。
给父亲买来了他的最爱：江米条、酸奶、蒜台。外加一条新毛巾，两个白色粉红边框的收纳箱和几斤葡萄。父亲醒了，看到新毛巾和收纳箱，一边拍手，一边笑着说：“你老爸鸟枪换炮了！从贫农变成富农啦！”好吃的江米条和酸奶装进收纳盒，零星的小物件装进稍小一些的收纳盒，两个纸盒子光荣下岗，很快它们就会在三楼阿姨做饭的时候，燃烧了自己。（我们的纸质垃圾都给阿姨做柴烧）。最近收听了《极简》、《断舍离》、《扫除力》，很受启发，把父亲的家来了个断舍离，一下子清清爽爽起来。买收纳盒也是听书的收获之一。
问中午吃什么？父亲什么也不吃。给他订了份兰州拉面，哪知父亲一看就直邹眉头，让赶紧端走。最后还是知了猴、稀饭、热拌菜豆安慰了父亲的胃。拿来妹妹给父亲在网上订购的猕猴桃，也是直摇头。
昨天天气很好，把父亲的棉被岛全部搬走了。枕头、床单、棉被都来了一次日光浴。父亲也来了一次热水浴——洗澡。去年这个季节，父亲可以扶着墙自己慢慢到洗手间去洗澡。今年父亲只能坐在坐便椅上洗澡了。父亲胸前、胳膊、腿上分布着褐色的老年斑，年轻时白色润泽的肤色早已不见。胳膊上的肌肉下垂着，一副有气无力垂头丧气的样子……洗澡对父亲来说是很耗体力的。洗完澡后的父亲很快睡着了。当我忙着包饺子的时候，父亲醒来了。在扒今天买的新鲜蒜台。姊妹们每天都会给父亲买两扎蒜台，我最喜欢看父亲扒蒜台。父亲把蒜台放在床前的小桌子上，从蒜台的底部很熟练地把蒜皮从底剥到顶，蒜台皮很自然蜷曲成绿色的一团。旁边的床上三只猫星人很安详地睡在一起，两只白橘猫，一只小玳瑁。两只白橘猫是二姐去年春天从邻居家抱来的兄妹两个。小玳瑁是橘猫妹妹的女儿，原来有四只，因为玳瑁颜值过高，妹妹不舍得送人，也就留下来了。一看到玳瑁，就想起鲁彦写的《父亲的玳瑁》，我庆幸我们家的小瑁儿不会像文中的玳瑁那样与主人一家人分离。岁月静好！这是我心里由衷发出的感叹，我愿时光停留在这一刻：父亲在静静地扒着蒜台，那样地满足安详，猫星人也安详甜蜜地睡在一起，守着年迈的父亲。父亲像午后在炕前安详地做着针线活的老太太，心无旁骛，满足而幸福。猫星人们不时换着睡觉的姿势，有时让自己最柔软的肚皮毫无遮拦地暴露在外，伸着大大地八字。我和父亲常常看着它们各式的姿势发笑。“这些家伙吃饱喝足了什么心思也没有了，看把它们好过的！”这是父亲对猫星人幸福生活的评价。隐隐有一丝羡慕。“爸，唱一首《蒜台歌》吧？”“好！”“扒蒜台，扒蒜台，扒起蒜台真乐快!”这是父亲随手编唱的蒜台歌，有时我也和父亲唱一些军歌。“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是我们的首选歌曲，因为父亲当年就是这样跨过了鸭绿江。
晚上父亲只吃了六个水饺，口里发苦，吃什么都觉得没有味道。陪父亲看了一会儿新闻，给父亲做了艾灸，再给父亲刮腿，一晃10点了。等把家打扫干净，自己收拾一下，十一点半了。父亲睡不着，在床头坐着。想给父亲按摩，父亲说什么也不肯，催着我瞬觉。“都什么时候了？快睡！都累了一天了。”夜里醒来两次看看父亲，正好父亲醒着，和他说说话，父亲见我不听指挥，也只好由着我给他减轻一些负担了。“哎，看着孩子为我忙，心里难受啊！”“爸，从小到大都是你和俺妈照顾我们，我们这才照顾你几天呢！”
猫星人们夜里守着我睡觉，哪怕它们出去玩，半夜回来定要敲我的房门，它们的身体跳将起来，用肥厚的爪子拍打着门把手，直到我给它们开门为至。真是《幸福来敲门》！我是幸福的人呢！4点多了，天有了亮光，我知道当我起床的时候猫星人们也会随我一起下床，我知道这一夜，父亲在睡不着的时候，又不知吃了多少蒜台，就着江米条，来熬过这漫长的夜。
今天的早饭知了猴是必不可少的……想着要做的早餐，我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