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羊羊
一个前途光明的纺织业推销员,开着自己努力辛苦挣来的高档轿车,一次微不足道的事故,也就是一次抛锚,让他回家的旅程中停下。本来可能再花差不多一个小时,他就能回到自己妻儿的身边,也许那个时候他还可以坐火车赶回去,但他有些懒得这样做。他想要找家旅馆留夜住下,反正车子第二天就可以修理好,休息一晚再回去又有什么呢?
虽然附近的乡村客栈已经被订完了房间,这位名叫特拉普斯的纺织业推销员还是不急着回去,也许是运气,亦或是别的什么,一位乡间别墅里的老人,愿意免费让他留宿。热情的老者,特拉普斯很是感动。当老者邀请他共进晚餐时,他同样不敢拒绝。晚餐之时,来了三位老先生,这三位老者似乎有着很高的修养,特拉普斯感觉自己即将度过一个无聊的夜晚,如果他们进行些深奥的讨论,自己恐怕插不上什么话,可能还会出些洋相。
不过他似乎有些多虑了,这三位曾是法官、律师和检察官的老者们,向特拉普斯提议了一个游戏,而他很快被这个提议所吸引了。模拟法庭,老者们还是扮演自己原来的职业,而新来的纺织推销员充当被告,对于自己的某个罪行进行审判。特拉普斯觉得这个游戏很有趣,也可以打发车子修好前的时间。而这位推销员先生,一位勤勤恳恳,吃苦耐劳,有着一定修养的先生,宣称自己并没有任何可以审判的罪行,确实,一个努力工作的而又平凡普通的劳动者,身上本也不会有可以称得上犯罪的事情。好奇的特拉普斯,也想看看,这些老者们对于他的无罪辩护,又该有怎样的收场。
游戏并不同于现实的严肃,众人品着美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特拉普斯的过往,包括他的高级轿车,他现在的工作,其中的氛围,就像老友间的闲谈,让人放松舒适。而就在这看似平常的交谈中,又真的牵扯出一桩本不该存在的谋杀案,而那位宣称无罪的推销员先生面对如此罪行,却又坦然并乐于接受,并在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自杀身亡。一场打发时间的游戏,到最后却以令人唏嘘的死亡作为结尾。在审判的过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特拉普斯的过往中究竟存不存在谋杀,导致其死亡的又究竟是什么,这个荒诞的故事,这篇名为《抛锚》的小说,使人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作者弗里德里希·迪伦马特,是瑞士的德语作家、剧作家。他以犯罪小说著名,《法官和他的刽子手》、《嫌疑》都是其代表作。他曾获德国曼海姆城颁发的席勒奖、瑞士伯尔尼市颁发的文学奖、意大利广播剧大奖等。迪伦马特经常使用荒诞、夸张的方式,来叙述故事,并通过喜剧的形式和反讽的方式,来再现社会中的种种残酷、黑暗。
这篇《抛锚》也很好地体现了迪伦马特的小说特点。看似普通的抛锚、留宿、晚餐、游戏,的确它们并没有太多特别之处,但这些在迪伦马特的笔下,表面没有太多的逻辑脉络,但却使用了夸张的形式,设置了一个个悬念,又将它们巧妙的联系在了一起,为最后荒诞的结局构建了大致的框架。
初读这个故事,感觉十分的奇怪,一个本该无罪的普通人,面对不该存在的谋杀案指控,为什么愉快地选择接受?为什么选择接受之后,在游戏结束之后,为什么特拉普斯又似乎毫无征兆的选择自杀?似乎,迪伦马特想要讽刺一种司法体系,法官、检察官、律师这些充满经验知识的专业之人,他们知晓犯罪的公式,懂得人性的软弱之处。即使面对一个无罪的陌生人,他们依旧能够通过这些一步步进行诱导,获得些线索,未必纯粹真实,但却能完成犯罪的等式,而这个有些虚假的等式却也有着一定的不可说服力,使人深陷其中。
那样程序化、诱导性的法律体系,如同一只潜伏着的饥渴野兽,使人有着未知的恐惧。而除此之外,那位无罪的推销员真的只是一种衰老制度下的牺牲品吗?他真的毫无罪行吗?的确,他没有杀人的实际行为或是实际想法,但他也真的有意无意地与自己上司死亡,有着潜在的联系。我们或许没有罪恶的实际行为,却又真实地活在罪恶之中,法律上我们该是无罪,但在人性中我们又真的无罪吗?那或许只是个模拟法庭的游戏,但在过程之中,特拉普斯的诉说之中,他无罪的坚持在不断地动摇,负罪感和真实情感在舒适的交谈中逐渐的体现,防备已经卸下,又或许,是不是真实面对的一种负罪感,而不单单是法律体系的逼迫,使其最终走向了人生的终点呢?
当然,人生未必有小说般的设计,社会之上,除了残酷也有着更多的正能量,但对于残酷的直视,对于不可改变之现状的哄堂大笑,却使世界之本身更加清晰。迪伦马特的作品,正有着如此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