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能让我进去一下吗。”过道位置的中年女子戴着眼罩靠在座椅上打盹,高铁开动了,徐安一只手吃力地摁住拐杖,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中年妇女的胳膊。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中年妇女这才意识到有人要进去,她赶紧摘下眼罩,一边拨弄着凌乱的棕色短发一边起身。“老弟,你这拄着拐杖,要不我坐中间,你坐过道吧。”中年女子用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尴尬笑了笑,看向徐安。“老弟,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啊,呃……你是不是那个……徐安?”中年妇女眼神中闪过一丝讶异。
“佩佩姐!”眼角的红痣,熟悉的声音,徐安一眼便认出了摘下眼罩后的中年女子,正是从前与自己同村张婶的养女张佩佩。
“真是徐安呀,好多年没见了!来来来,我坐里边,你坐外边方便,拐杖我给你放在下边!”张佩佩热情地扶徐安坐下,又顺手将徐安的拐杖收起来塞在了座位下边。
徐安将自己的保温杯搁在桌上,扭了扭僵硬的脖子,一小撮胡须跟着下巴左右摆动。
“算起来我们大概有十五年没见了吧?”故人相见,张佩佩激动不已。
“是啊,十五年了,上次见你,还是你亲生父母来乡下把你接走,那天你哭的特惨!”回想起往事,徐安笑了笑。
张佩佩怅然靠在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是啊,上次在家,还是我亲生爸妈把我接走那天,我都十五年没回去了,也不知道妈这么多年一个人过得好不好。”
“你是说张婶?”徐安问道。
“嗯。不管怎么说,她养了我十七年,在我心里她就是我妈,作为女儿,我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去看过她,心里真不是滋味……”张佩佩仰起头望向车顶。徐安看到泪水在张佩佩的眼眶里打转。
“你走了以后,大概是过了三年,我就跟着父母搬到外地,所以也很多年没有回去了。我记得那两年张婶会时常来我家串门,有时候会带些熏鱼给我妈,村里的熏鱼就属张婶做的最好吃了。我妈有时候会留张婶在家里吃晚饭,一起聊聊天,每每聊到孩子张婶都会念叨起你。张婶告诉我们,你的亲生父母是北方的有钱人家,她希望你回到自己真正的家里,过本该过上的好日子。”徐安仔细回想着,把自己还能够记得起的事情告诉张佩佩。
“是啊,我妈做的熏鱼,是我小时候吃过最好吃的菜。其实我早知道自己不是她的亲生孩子,那年暑假我在家里帮着干农活,突然一天我的亲生父母不知怎么就找上门来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和我妈一下午都聊了什么,聊完后我妈硬是要我跟着亲生父母回北方,我不答应她就要喝农药自杀,我实在拗不过她,就跟着亲生父母走了。”张佩佩向徐安倾诉着这些年发生的故事。
“后面我的亲生父母告诉我,原来我是我妈当年在北方打工时候拐骗回来的,她生不出孩子,男人不要她,就把三岁的我拐了回家,跟别人说是捡来的。所以去了北方那几年,我有些恨她,恨她害我与亲生父母分离那么多年,我便没有和她联系过,后来我嫁人了,做了父母,再后来又有了两个孩子,一直忙忙碌碌地,便也一直没有联系过她。”说着说着,张佩佩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用手擦了擦眼角。
“人呀,真是奇怪,等我做了妈妈以后,我开始慢慢能够感受到她作为一个女人和母亲的心境,虽然是她拐骗了我,但也是她把我当成亲生女儿含辛茹苦抚养长大,她从来不曾亏待过我。今年暑假的时候,我终于鼓起勇气想联系她,却发现当年家里的电话早已经停机,当年的熟人也大多数不在老家了。我才意识到,原来已经过去了十五年,我妈都快六十了,我早就该回来看看她了,我太不孝了……”张佩佩突然哽咽,她别过头,无助地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小声啜泣着,徐安看到她的后背在颤抖。
徐安给张佩佩递过一包纸巾,良久,张佩佩才从伤感中平静下来。
“不说这些了,想着马上要回家,心里七上八下的。讲讲你的事呗,这腿是怎么搞的啊?”张佩佩担忧的看着徐安的腿。
徐安沉默了片刻。
“要不休息休息?”见徐安没有回应,张佩佩便不再追问。
徐安点了点头。
张佩佩带上眼罩靠在座椅上。
两人都没睡着。
徐安一闭上双眼,脑海中便浮现出多年以前发生的事情。
“佩佩姐,你还记得隔壁村的张小文吗?”徐安突然小声问了一句。
“张小文?”张佩佩摘下眼罩认真想了想:“是不是那个隔壁村的村花,就你上初中那会儿追的那个女孩子?”
“嗯,是她。”徐安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