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送完孩子们上学后,我驱车来到家附近的红河水乡公园,那个公园是一个健康主题公园,每天早上有很多人在里面锻炼。
今早,我路过公园时,犹豫着今天是直接回家还是像往常一样跑步。因为心里正烦恼着一件事,闷闷不乐。我到底是要继续沉浸在烦恼里不可自拔,还是放下烦恼去呼吸一下公园的新鲜空气?最后我还是选择在公园门口停下车来。
我打开手机里的运动app和喜马拉雅听书,开启了我的晨跑旅程。说是跑,其实我的跑和人家的快走是差不多的速度。
我的身边时常有飞跃的矫健的身影,他们像铆足了劲的秒针,吧嗒吧嗒的围着公园的环形跑道奔跑着,他们跑过的地方留下一阵狂风般的呼啸。
当然我身边还有许多步行的人们,他们中有很多老年人,也有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妈妈,他们迈着悠闲的步子,沐浴着温柔的晨曦,就像时钟的时针,缓慢的移动着,不争朝夕,仿佛时光都已为他停止。
而我还是一如既往坚持着匀速的步伐,不快不慢,不轻不重,不急不躁,犹如时钟的分针,比跑步的人慢,比散步的人又快,拥有一种属于自己的专用的频率。到了我这个年龄,追求的不再是跑多快多远,也不仅仅是健身那么简单,而是一种有节奏的自律生活罢了。这种生活使我感到安全和踏实,是我能掌控和把握,并能从中获得享受的方式。
早几年,朋友曾告诫我人不要太好强。当时我是体会不到自己的毛病的。现在想想,一直以来,我太过于争强好胜,总是与身边的人要一争高下,读书时比分数高低,比老师更喜欢谁,工作时又比谁晋升得快,更能获得领导的青睐。哪怕在消遣的娱乐游戏中也要争输赢。
这种争强好胜的心态并没有使我进步多少,反而活得无比的累。仿佛人的一生都只是在与别人赛跑,而不是与自己散步。
偶尔也会听到朋友发牢骚,我们曾认识的某某现在开了公司当了大老板,某某嫁给了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高富帅,某某炒股炒期货赚了一大把,某某所在的家乡土地刚被征收一瞬间成为千万富翁,然后数落着自己的不幸,没有成为那些幸运的人。在与那些成功人士比较的同时,我们除了失落,还能收获什么呢?
也有朋友擅长开导自己,常常与比自己混得差的人比较,以期获得一种自信和满足。至少我比他还强一点。我还有一套宽敞的房子,有一辆中等价格的代步车,有一份旱涝保收的稳定工作,而他们还在两室一厅的小住宅里三世同堂,上下班挤着地铁或骑着小电驴,工作累离家远工资还不高。如此一想,仿佛自己过着的是人间天堂般的生活。
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动物,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最终还是觉得自己过得不好不坏,似乎找到了一种能负重前行的有力证据,安心的继续过着眼下的日子。说自欺欺人也好,说懦弱无能也罢,总之能心安理得。
跑步时就有这么一种感觉,我该比那些佝偻的缓慢步行的老年人们怀有一种体力上的优越感,还是比那些生龙活虎的奔跑者们多一种体力上的自卑感?
然而,都没有。
这一刻,我是如此平静,我就是那枚时钟上的分针,没有比自己快一步,也没有比自己慢一步,我只是在与自己一同散步。我提起脚步,一起一落,踏在水泥地面上的声音,怦咚怦咚,那节奏与我心脏跳动的频率如此相同。我的心与我的脚达到空前的一致。它们一起在并肩奔跑。
我时常看到一个穿绿色短袖的男孩,黝黑的皮肤,胳膊上腿上露出纺锤型的紧致肌肉,我跑完一圈时他已经跑了两圈,也就是说在路上我可以看见他两次。但我看不清也记不得他的脸。我只记得他的体型很健美。
我时常看到一个年轻的长发女孩,她每天披着长到腰际的秀发,跑步时那发尾就在她背后随风起舞,像飘扬的黑色丝绸,她穿着枚红色的紧身运动服,显出婀娜的身姿。作为一个女人,我都不禁为她侧目。那一定是一个漂亮的女孩。
我看到一个身材矮小但精神抖擞的老头,他穿着黑灰的外套,比我们跑步的人穿得要厚实。他手里拿着一个收音机,播放着早间新闻之类的节目,悠然自得的踱着自己的步子。
有次我还看到一个背着娃娃跑步的妈妈,她的小孩是用云南特有的背袋绑在她的背后。小孩大约只有半岁左右,妈妈大约是为了恢复身材,但小孩又无人带领,才一起背出来晨练的。她气喘吁吁的缓慢的跑动着,小孩的头和小手也跟随她的双肩摇晃着,他不明白妈妈为何这样拼命努力。
我还看到一只跑步的小狗。这只小狗是一只浑身雪白的京巴犬,它的四肢非常短小,跑起来并不比人快多少。小狗非常乖巧,在跑步的人群中保持着均匀的脚步,不偏不倚,沿着一条固定路线朝前奔跑着,俨然一个长跑运动员正专心着眼下的比赛。它不像别的小狗跑几步就会跑到树下去闻闻其它小狗留下的痕迹,全然忘记了自己本来的目的。
我看到的一切人和物都成了我心中最美的景色。他们美丽动人,他们朝气蓬勃,他们宁静安详,他们对生活充满激情、希望和活力。当我疲惫、焦虑、彷徨时,只要来到这个公园,看到这清晨奔跑的人们,我就会感到获得了一种大自然赐予的力量。这力量使我忘却了所有的烦恼,只专注于当下的晨曦,当下的跑步,当下的自己。
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很想停下来休息,我的体力是如此有限。啊,周围的人们都在散步,我不要那么拼命可不可以?于是我停下脚步,混迹在拥堵的人群。可是我听到了无比糟杂的声音,那是一群散步的大妈在窃窃私语。我不要在这世俗的声音里迷失了自我,于是我继续我的奔跑。我远离了人群,寂静的跑道上只剩下我一个人,吮吸着花儿的芳香,聆听着鸟儿的欢叫,以及心脏跳动的声音。我知道人生的跑道上只有一个人,其余的都只是风景。我只要远远的欣赏就好。
太阳升起来了,透过树叶,洒到跑步者们的脸上,柔和的抚慰着她们那冒着细密汗珠的脸颊。那阳光是赏给每一个热爱生活的人的奖品,是开启美好一天的钥匙。
一盏黑色铁制路灯在我眼前越来越大,直到离我只有一步之遥。我停下脚步,被汗水濡湿的衣服紧紧贴着后背,鼻尖的水滴流到了唇边,咸涩而馨甜,有一种满足的喜悦,胜利的喜悦。终于来到了目的地,那是我心中的目的地,是专属于我的不为外人所知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