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端午假期，终于决定要去一次大同。大同在山西最北边，临汾在山西的南边。两地直线距离虽然不远，但要坐起车来，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我选择的是到太原转车，于是就顺带还在太原转了转。
5月27日我离开了临汾，在黄昏太阳马上就要沉入地平线的时候来到了太原。讲真，除了太原南站，整座太原城给了我一种2011年或者以前的沈阳的感觉。特别像，大概因为都是没落老工业省份的省会吧。
直接坐车到了柳巷，一条评价尚好的商业街。熟悉感扑面而来，如果柳巷不能走车，不就是印象中的太原街吗？沈阳的商业街叫太原街，想起了真是莫名喜感。当然，此时的我已经饥肠辘辘了，转身就去了一家老字号饭馆，名曰清和元。
清和元是家清真饭店，招牌菜是一种叫“头脑”的菜。头脑算是一种很诡异的菜，如浆糊一般的羹汁尝起来除了涩没有别的味道。而羹汁又覆满了里面的肉、土豆和藕，吃起来除了肉还有点本来的想起，就都是羹汁的涩味。其实涩味里也有些淡淡的酒味，店员介绍那就是黄酒味。不过那涩味太重了，我一时间不知所措。有趣的是我发现了与它一同上来的韭菜，我想这难不成要一起吃？果然，韭菜的冲味冲淡了羹汁的涩味，让它的味道没那么无法接受。但一开始的感觉萦绕脑中，吃完了里面的配菜，我就对它敬而远之了。当然，只吃一碗头脑是不够的，我还要了一笼烧麦。吃完仍不过瘾，出去又在路边摊要了一份大鸡排，这才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当晚，我成火车离开太原去了大同，并在第二天早上五点二十左右抵达。到的时候，虽然天已然大亮，却还没见到太阳。火车站已经是熙熙攘攘了，很多游客选择在这里直接坐上去恒山或者云冈石窟的散客大巴。我自然没这么急，我会在大同玩两天的时间，第二天下午才会返程回到太原。加之我肚子里又开始咕咕叫，我需要找一家小店来填饱肚子。可是我转了一圈，发现连肯德基都没开门，就之后先做公交去住的地方，然后再解决肚子问题。
青旅是一家四合院风格的古建筑，虽然我到现在也认为那是新建的。他就坐落在鼓楼大街上，而整条鼓楼大街也都是新建的。听老板说，他以为我是昨天到，等了我一晚。我给他看了我的订单，他才眨着惺忪睡眼给我办了住店手续。同屋的人有一个南京来的小哥，跟我吹了一波恒山有多好。还有一个美国老外，开始的时候以为我不会说英语，硬是用谷歌翻译给我说汉语。
我问了老板去悬空寺和恒山要怎么走。老板说可以给我叫个车，但是现在去就有点晚了，等到了那里太阳就升起来，就没法玩了。我突然想到似乎可以去携程看看有没有一日游，这方式我也只是有所耳闻，并没试过，看来到了用实践检验真理的时候了。
可一看行程，虽然第二天的一日游可以报名，却和我计划中回太原的时间有所冲突。我只好咬了咬牙，估计近好几年我也就能来这一次大同，为什么非要赶着倒霉的车票呢？于是我改了卧铺，就心满意足地报名了一日游。
从火车站改完票，就又坐到了肯德基里琢磨今天还去哪玩。最后选定了大同博物馆和华严寺，后来才知道这个选择真的无比明智。
其实，如果想了解一座城市的历史与文化，最好的办法就是去他的博物馆。这尤其适用于有一些历史的古城，大同就是这个样子。而且大同也绝对没有让人失望，在他屹立的千年之中，经历的都是之前我从未关注过的文明印记。他第一次辉煌是在战国后期赵武灵王时，这里是所谓的代郡和云中郡，是抗击匈奴的第一线。他第二次辉煌时在晋后的北魏时期，他作为北魏前期的都城，一方面担负起少数民族的汉文明梦想，另一方面也见证了第一次民族大融合。后来鲜卑族也好，羌人也好，都融进了汉族的复杂血统之中。他第三次辉煌是在辽金时期，他作为这两个少数民族王朝的西京，又见证了第二次民族大融合，留下来大量宝贵的少数民族文化遗迹。他第四次辉煌是在明清时期，他作为边关重镇，从一个方面又开启了晋商的几百年辉煌之路。这在博物馆中讲的都非常精彩，如果大同市区只留下一个能玩的地方，就一定是这个大同博物馆。
下午去的华严寺，就是从辽代遗留下来的一座古寺庙，是现存的三座辽代寺庙之一。有趣的是，之前并不知晓这个大号，我竟然也有幸知道了另外两座。其中一座，是辽宁义县的奉天寺，另一座，是天津蓟县的独乐寺。奉天寺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了，独乐寺在蓟县，我随便哪次找建桐玩去就可以一道游赏。但奉天寺的景致我已经忘的差不多了，所以这次在华严寺看的所有都是新鲜无比。记得高中的时候看过的一本讲中国营造的书，华严寺的大雄宝殿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先放下笔画不谈，光是粗犷雄浑的建筑风格就足以让人惊叹。
华严寺归来，我倒没再去玩别的地方。一是时间大概都到了要歇业的地步，二是我也真的是太疲惫了，仿佛睁开眼都要费尽全身力气一样。我直奔回青旅，断断续续地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
我预计到这一天会是非常劳累的一天，却没想到能会这么累！我报名的旅行团用极高的效率一天玩完两天的形成。按计划，恒山悬空寺和云冈石窟是分成两天玩的。可这个旅行团的安排，却要一天玩完。而且时间还是在端午节，有人多极了，于是团里安排早晨六点半就集合，以期不在排队上费时间。结果到悬空寺的时候，队伍已经排出老长了；等我们拍到能登寺的时候，队伍已经快排到200m开外了。
话回到悬空寺，这果然是一座奇寺，就如同宝石一般嵌在如刀削斧劈的石壁上。站在悬空寺中，向下望去，是人流攒动的山谷，向上望去，则是被山崖挡住的极为狭窄的天空。很难想象，在当时没有现代化机械帮助的古人，是如何建成这座半悬在山崖的寺庙的。悬空寺上的过道非常窄，走的时候也要尽量把身子贴近墙体。对于我这种恐高的人来说，在上面走，有一种歇斯底里的感觉。每一步，都像要走过一个世纪一样。我努力把注意力放在悬空寺本身上，我观察着悬空寺的建筑风格，观察着寺庙里拜访的神像。走过最后一间殿的时候，我终于发现里面的三座神像竟然是佛道儒三教的尊者。不过，悬空寺开始修建于北魏，而三教合流则是宋及以后的事情了。难道说，在悬空寺存在的上千年历史里，不止一拨人对其进行过修缮与扩建？想想前一天去的华严寺，也是这个样子。里面上溯到辽代，下到明清与民国，各种时期的遗迹都非常明显。这坚定了我一个想法，就是对于寺庙来说，是观察历史的最好的地方。所有人都渴望通过修缮与扩建寺庙里来达到宗教上的善报或是有为，又不忍破坏前代建制来给自己带来灾祸。结合之前在平遥文庙所见，文庙这种现象的出现，正好是儒家宗教化的一个标志吧。
之前看笑傲江湖，五岳剑派里的恒山派的一派僧众就住在恒山悬空寺里。不过这悬空寺满打满算就150平方米，怎么能住得下那么多尼姑呢？不过笑傲江湖倒是给了我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就是恒山有别于其他四岳，是个佛家的名山。这次来恒山我才终于明白，其实五岳都是道家的名山，里面的道观要比佛寺多得多。从索道到恒山的半山腰，我们就直接来到了恒山庙群的第一座，名曰魁星殿。所谓魁星，正是那个魁星点斗独占鳌头的那个魁星，是北斗七星的最后一颗。这二十八宿乃是道教中的理论。走走停停，我们又到了文昌殿，拜的是文曲星君；走到了武德殿，拜的是吴德星君；走到了九天宫，拜的是九天玄女；又走到了关帝庙，拜的是关圣帝君。有趣的是，关公在这里是以“财神”的形象出现的。别处的财神都是拜赵公明，唯独山西大地，一同还拜关羽和比干。我有一些猜测，等有机会再长篇大论吧。走了很久，爬了103级台阶，就来到了贞元殿，拜的是恒山这里的主神，恒宗，北岳大帝。之前，我只知道东岳大帝，也叫泰山府君，不仅是东岳泰山的主神，还是个司掌阴间事务的爸爸。不过道教认为，这些主神都是五百年换一次。不过出了贞元殿继续走，还会路过果老祠，而这山上有三分之一的故事都跟张果老有关。事实上，这些庙群也好，传说也好，也坚定了我的另一个看法，就是道教之所以能够和佛家分庭抗礼千年而不衰，而几乎所有朝代的帝王最爱做的也都是道教的法事（清朝除外，清朝喜欢佛教、喇嘛教和萨满教），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道教非常能够吸收民间传说。道教有一个很牛逼的修仙体系，所有民间传说中的人物，最后都会再仙界有一个位子。于是，所有民间的蒙昧的原始崇拜就都会自然而然地归入道教传说中。这次恒山之行听到的很多人物故事，其实都是有恒山本地化色彩的，也就是他们的起始应该只是民间传说，而在后来的发展中变成了道教神话。有意思的一点是，三教合流后，有两个人物同时出现在三教之中，那就是文圣人孔子和武圣人。老子在佛教中是个中等的佛，佛祖在道家也被称为接引道人，不过这两位在儒教里是不存在的。儒教不称自己是教，庙里也只塑先贤大儒的神像。如果有什么人不是大儒，那就是关二爷了。我忘了是在哪里的一个文庙，里面有个红脸的魁梧的剃刀的读书人，正是关羽。
中午在浑源县城草草吃了个饭，可惜的是没吃到凉粉，不过肚子好歹是填饱了。又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终于到了云冈石窟。云冈石窟是北魏时期的遗迹，那时候大概是出于对汉文明的向往和对统治的需求，北魏朝廷开始大规模地建设石窟。后来，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修石窟的手艺也从大同带了过去，就有了现在的龙门石窟。去龙门石窟是我还在上初中的时候，具体细节已经记不清了，总之不是很感兴趣就对了。这在来云冈石窟，距去龙门石窟，已经有九年的时间了。我已不是那个小孩，我看石窟雕塑有了更多高于感兴趣与否的思索。总之很壮观就是了，这里面的事我暂且不表，我争取单列出来谈谈。有趣的是，龙门石窟所在地是个矿区，这还是我第一次到真正意义上的矿区来。
这一路，跟着旅行团走，其实是跟着旅行团的导游走。这次的导游很给力，我算是没白来。除了这些，我在路上还认识了一个山西医科大学的大二妹子。这个妹子跟我差不多，喜欢看豆瓣，喜欢奇葩说，也喜欢一个人出来玩。我们离开旅行团后还在凤临阁刀削面那里聊了很久，直到九点多我必须去火车站赶车才分开。
车上一个包厢里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妇，男的比我还小一岁。他初中没毕业就出来打拼，现在在做电子生意。他是一个很逗的人，聊天的时候也直言自己很遗憾没多读书，听说我是个读了大学的人，还夸了我好几句。他谈到他的“小棉袄”的时候，脸上流露出来各种幸福的表情。那一瞬间我觉得有点痛，毕竟我还是个单身。请允许我做一个悲伤的表情。
第二天早上到太原，刚刚四点钟。我前一夜聊得很开心，可夜里只睡了三个多小时。看着太原还未隐去的星辰，我又迷茫了，我该去哪里简单休息一下？在麦当劳里，我竟然遇见了前一天在团里一同游玩的一对母女。言谈不多，两人就先后离开了麦当劳。我本来是计划这一天只去山西博物院的，可现在时间这样早，我就计划着看能不能一并去一趟晋祠。我之前搜太原的游玩目的地，也就这两个地方比较有吸引力。纠结了一番后，我还是没去晋祠。我会下次再去，虽然我不知道这个下次会什么时候到来。不过在等待山西博物院开门的这段时间，我是在火车站旁边的一家网咖里度过的。大清早玩的人太少，我一次都没玩上，反倒是把山西其他什么运城晋中忻州朔州的好玩的地方查了个遍。心里大概起草无数套游玩计划，明知道绝大部分都实施不了。
我是第一波进山西博物院的。山西博物院也是非常给力，除了可爱的红领巾讲解员、优秀的志愿者和出色的馆内讲解员，还有一发微信讲解效果超群，比较适合我这种安安静静逛博物馆的美男子。不过大概是省博的缘故，博物院里展品很多，空间也略显局促。不过没关系，我是来看文物和历史的，又不是来逛街的。其实，山西真是堪当“地下看陕西，地上看山西”的美名。他的文化上可溯尧舜时代，那时候陕西可还是个荒蛮之地。在这四千多年的漫长历史中，有一段时间，山西是华夏文明的中心地带，而在另一端时间里，山西人则是在和少数民族打交道，直到慢慢把觊觎着汉文化汉文明的少数民族同化消纳。不被外国历史承认的夏朝，文化中心就在山西南部和河南北部；春秋战国时，晋国以及之后的赵魏韩，都是正宗的中原文明，比秦国楚国不知道要高到那里去了。而无论是春秋战国时抗击夷狄匈奴，还是北魏辽金时被少数民族统治，还是明清时作为边镇重地，少数民族文化也是不可忽视的影响力。在现存的估计中，也很少有如此多的少数民族风格留在其中。到了明清时，山西又崛起了晋商。虽然我不觉得资本主义萌芽在中国出现过，但我仍觉得晋商之伟大绝不是资本主义萌芽这种词汇能形容的。后来学校发了一本写晋商的书，我觉得分析太枯燥无味，都是最简单的三段式逻辑。我希望能写一篇自认为还算有趣的小文章，来讲讲我看到的和我想到的晋商。当然这都是猜想，不作数的。山西还是个曲艺文化圣地，我也终于知道了其实二郎庙里 有戏台子是个很正常的事，而且仿佛能做法事的道场都有戏台子。这倒是有趣的很。然而一个山西博物院是短短数句就能写完的吗？根本不是。要想细看，还得身临其境才好。
离开省博是下午，我就没打算再去找表弟。这几天休息都太不好了，出省博的是我觉得只要我坐着就能立刻睡着。我打车直接去了火车站，想改签早一点的票回临汾。奈何一张票都没有了！我只好又等到了四点多，全程我都是大脑短路四肢瘫痪的状态。回到临汾后，转天我几乎所有的休息时间都在睡觉，第三天也是，周末也差不多。虽然累得很，但我绝对收获还是很大的。我越发觉得“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个很不错的目标。世界这么大，不出去看看，就总还是看不到他的全貌。可看了，又觉得很多事看不斟酌，又要去书中寻找前人的猜测与想法。这是个有趣的过程，我也会一直走下去。
（本文应附有大量照片，等我贴在下一个更新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