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活的河里洗澡(3)

母亲,随着她的离去,我才发现,她带走了许多我没想起过要问她的故事,特别遗憾。

所以,她的一生里,有许多的时间节点里的事,我记忆里是影影绰绰的。

我一点点懂事时,很好奇她的人生过往,于是在她有心情时,断断续续的跟我讲过她的少年,青年……年老时的一切,就都是我眼皮下的生活,清清楚楚。

如果以我现在的对人生及幸福的理解,我认为,妈妈这一辈子,算悲情的小人物,偶来的幸福不是没有,但性格因素,这些都是人生中闪过的片段,只能算是给她的生活点了点彩而已。基于一些对她过往的了解,她过世后,每每想念她时,都有心疼她的感觉,因为她的烟雨一生,我不知暗夜里流过多少泪水,尽管母女间有过很多摩擦,但这都不影响我在心里去爱护她,当然,这是因为我做母亲了,也懂得生活了,才学会去理解她这一辈子,可惜的的是,在她心里,我一直都不是乖巧温柔的女儿。

妈妈的故事,我之所以要写下来,我又怎样去写下来 ,为了不因自己的记忆淡薄而忘记,我就从我知道的她的点滴 ,而留下文字吧。

她性格复杂,与时代摩擦时留下的印记很多,所以,很难把妈妈写透,她的故事很多,也很长……平凡人,平凡事,却也有浪花朵朵,冲上生活的岸边,我尽力想拾起这浪花,为了留存纪念!

那么,记忆,就从妈妈的童年开始吧。

1939年 她出生于辽宁省庄河县,一个叫桦树沟的小村庄,在她的童年记忆里,那里当时虽贫,但却美丽,春天来临时,满山沟的槐花,远远飘香。既是槐树满山,却至今我没弄明白为何叫桦树沟……我待业那年,在那生活了十个月,确实是青山绣,槐花香,青石打底的溪水缓缓从山顶滑下,淌进沟里,留下溪渠,给村妇们一个洗洗涮涮之处,还有一圆洼,终年汩汩的冒出温泉水,冬季蒸汽飘飘,水温不冰手,那年我也经常去那洗涮。小村的水冰凉甘甜,估计也是得力于它的地下岩石结构。所以,母亲的童年,她眼里有自然的美丽,注定让她在有了我们之后,自会会剪剪裁裁 ,不用从别人手里取样的能力。(后续)

她童年的记忆里,有东北胡子抢大户时的恐惧;日本鬼子抓劳工时的惊吓,一条懂事的大狗,因此丧命的悲哀;还有姥爷因重男轻女,撇下几个年幼女儿去当兵的故事……那个年代出生的娃,命运注定不平。

我有长久记忆能力开始,妈妈童年的回忆,常伴我耳畔,童年,估计是每个人的人生,都想要好好搜寻的。

比如,我活做的不如意,妈就会说,我像你这么大点时,能干什么什么,我像你这么大点时,能为家里拾柴,卡草包……太多这样的话,那时于我,听来这些话是刺耳的,反感的。但现在回想起来,那年代的小孩,尤其女孩,肯定是童年就要被历练吃苦的,我的能干活,绝对就是妈妈用她的手段训练出来的,十五岁,就能搞定家里来十来个人的饭,包饺子是放下筷子就不会捏皮,原因是,妈妈说,放下筷子,再拿起筷子,是浪费时间的事……

我小时候,妈妈就是大病缠身的。不到四十而已,体态笨拙,但她凡是动手的活计,绝对不粘,利落的很,记得她瘫痪那年,她是仰壳枕着枕头,用抬起的双手给我们缝补,这一幕一直深深印在我大脑里。这都证明她童年时就具备很强的劳动能力的。我耳听的她絮叨的事,绝不是编排出来的。

她童年少年时,姐姐比较圆滑,心眼多,而妹妹们还小,所以,很多活计她干的多。她说她上学迟到,下学经常早退。因为懦弱的母亲有忙不完的活计 ,父亲跑走当八路,扔下她们一帮不经事的孩子,生活是艰难的,她是妈妈的最有力的帮手。但妈妈书读的就是好,这样的条件,就靠上课听讲,从来都是班里的第一名,后来我验证,她有一定的过目不忘的能力!

打赤脚上学,是妈说过的也让我至今回忆起来都梗喉的事,说有一天,她偷偷穿了姐姐的一双布鞋飞奔学校,没等到校,就被姐姐追来拿下!我问她,那你是没有鞋穿吗?她说,有也破的不成样子,还不如光脚……

妈妈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姥姥 ,是本村地主家的女儿,最小一个,也是最弱一个,太姥姥就把她嫁给老实本份的山东逃难过来的姥爷,姥爷当时是给她娘家使船的船夫,姥姥的其她姐妹,当时都是富裕人家,当太姥姥们都没了以后,也没人接济这个妹妹,所以,妈妈的童年是真真的贫穷,又生在那不安定的岁月,怎能不苦?

妈妈也讲起过她的姥姥的故事。虽说是地主,但绝对不是靠剥削致富,给王老太干活的长工,都说她的好,蒸好的馒头饼子先给干活的吃,自己吃剩下,又有一手好手艺,手编芦苇席子,四角拎起,中间倒上一瓢水,席子几乎不会漏水,妈说简直太牛了!所以拿现在的话说,太姥姥是靠勤劳致富的,而且善良。

我们上学时的教材里的恶霸地主,并不都是我党所批评的那样,为了新社会的开始,毕竟要竖立一些反面教育的典型,为了平分土地,为了新社会的建设……妈给我讲过很讽刺的一件事,新中国成立之后,农村经常开忆苦思甜大会,那时妈妈都懂一些事了,有一次,村里把曾经在太姥姥家当过长工的人招急起来,让他们控诉恶霸地主对他们的压榨,特别逗得是,说着说着,大家跑了题,都开始念起太姥姥的好了,结果,忆苦思甜大会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因为妈妈跟我唠叨的童年往事,让我在长大后,对新中国成立前后的社会和阶级状况有了一定的好奇心,所以之后对那类题材的文学作品看了一些,虽有些记忆不清了,但还是能够理解一些那时人们的生活。

母亲,是一本我想翻开的书。

书里有的都是零碎的故事,不出彩,但也是时代在一个普通女人身上的流传……(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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