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医务工作者,面对全网对医疗行业的疑问,有时候我不禁在思考,中国医疗未来的发展空间在哪里?
首先,我们来看一个例子,或许可窥一斑:美国华盛顿大学附属医院巴恩斯犹太医院,一位92岁的患者上午做过髋关节置换手术,当天下午,麻醉科刘前进教授和手术医师经过评估后,通知患者晚上就可以出院,而且这家医院近70%的髋关节置换手术患者都可以在手术当天或第二天出院!
在大家看来,我或许只是描述了一个很简单的事实,一个人老头换了一个人工髋关节,晚上出院了,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我想说的是髋关节置换在我国是属于四级手术,同样的手术,在我们医疗水平比较高的上海的三级医院,平均住院天数是12天,如果实在医疗条件差一些的县级医院、乡镇卫生院,或许会住更久。
中美医疗之间的差距有这么大吗?其实并没有这么大,这只是中美医疗在日间手术领域的差距非常大而已。或者可以说这是意识的问题,美国日间手术很流行,据调查美国70%的手术是日间手术完成的。
我们先来说一下什么是日间手术呢?
“日间手术最早源自欧美发达国家,是指选择一定适应症的患者,在一至二个工作日内安排患者的住院、手术、手术后短暂观察、恢复和办理出院,患者不在医院过夜,是一种安全可靠的手术模式。开展日间手术的医疗机构一般配备有比传统大医院更细致的术前评估流程、更先进的手术室条件和设备、更专业和经验丰富的手术医生和麻醉医生、更科学的就医流程、更完善的术后随访系统。”
以上这是来自百度百科关于日间手术的解释。
日间手术顾名思义就是在24小时内完成入院和出院的步骤,但在中国日间手术联盟里,允许住院最长时间不超过48—72小时,更多的是为了体现尊重中国文化,因为中国病人往往不愿意手术完立刻出院回家。
美国在上世纪60年代就推出了医院内的日间手术服务,1968年由两位麻醉科医生明确提出了独立日间手术中心的概念,1970年美国成立了第一家日间手术中心,随后美国日间手术中心发展迅猛,到2016年已经有5930家,几乎以每年以200—400家的速度扩增,日间手术已经占美国手术总数的70%以上,某些高端私立医院更是达到了惊人的85%。
为什么欧美更推崇日间手术?这值得我们思考。
首先日间手术遇到的最大障碍是医保报销问题。
由于总体报销比例低,很多本可纳入日间手术的病种仍按择期手术管理。对于日间手术来说,手术费用是总体花费的大头,日间手术节省的只是住院的床位费和护理费。一些患者在病情稳定后本可当天出院,但由于要享受较“划算”的报销比例,不得不在医院多住几天。举个例子,有过住院手术经历的人都知道,手术前必须做相关的检查,比如乳腺外科做的乳腺结节的小手术,血常规、出凝血时间、感染四项、乳腺B超这些检查都是最基本的而且必须要做的,日间手术可以门诊做这些检查,然后早上手术晚上出院,但是在我们的医保体系里面门诊做检查的费用是报销不了的。因此很多人都会选择住院,一般的择期手术,在住院以后,开始做检查,这样一下来,一个简单的手术,可能需要5到7天的时间。两者相比较,看起来择期手术花费时间更长,但是在总体费用算下来可能比日间手术更划算。
国办《关于城市公立医院综合改革试点的指导意见》明确提出,要在规范日间手术基础上,逐步扩大纳入医保支付的日间手术等诊疗技术范围。然而,医保部门认为,日间手术不能随意“开口子”,需要严格评估测算。例如,像包皮环切、麦粒肿这样简单的门诊手术,如果混进来纳入日间手术,不是节省费用,反而是浪费医保资金。
但是我们看看欧美,英国日间手术的单病种付费比其他类型手术支付更优惠;法国有55种手术只有通过日间手术才能报销;比利时日间手术的住院费用是医保强制覆盖项目,其基础建设和维护由政府单独拨款。
日间手术的推广需要政府各相关部门密切配合,尤其是要推动医疗、医药、医保“三医联动”。
其次,分级诊疗发展不充分,医疗资源非配不均匀。
日间手术在各国发展初期都有过不被接受的情况,需要改变患者和家属“手术必须住院”的观念。日间手术患者在医院时间较短,需要患者和家属更多地参与到术前准备和术后管理中。美国日间手术中心专家介绍,患者教育是保证日间手术质量的关键之一。医务人员需要充分了解患者病史和用药史,保证患者家属理解日间手术的概念及其作用。
从住院连续管理到社区管理监护,日间手术是一个系统工程,需要全程连续管理,像接力棒一样传递下去,做到无缝衔接。
四川大学华西医院是我国开展日间手术最早的医院,也是目前规模最大、开展的最好的医院。他们曾对日间手术患者做过一次调查,结果显示:50.4%的患者担心如果出院后出现不适,是否能够得到及时处理;22%的患者对没有医护人员照护下的康复缺乏心理准备。
为了保障患者出院后的康复安全,华西医院构建了完善的日间手术社区康复系统。华西医院与成都40家社区医院签订康复协议。符合出院标准但还需要身体或心理照护的病人,医院会将病人资料转回离其住所最近的社区卫生服务机构,由社区医护人员继续为病人提供包括药物治疗、辅助治疗、伤口护理、管道护理、康复护理和复诊指导等服务。
欧美国家有较为完善的社区医疗,能够支撑起患者的术后康复,有专门的家庭医生负责术后随访。我国大医院开展日间手术能力上是没问题的,但社区医疗相对薄弱,无法承接术后的康复,患者只能滞留在大医院。
日间手术潜力和空间巨大
2011年的数据显示,美国日间手术中心的拥有者,医院内的日间手术中心只占2%,大型财团投资独立拥有的占6%,其余基本上都是有外科手术背景的医生创立。
日间手术比较适合在私立的、中高端医疗里面进行优先突破。原因在于,对于大众来说,什么样的疾病他们愿意寻求更好的医疗?好的医生、好的设备、好的医疗环境、好的服务,并且不在乎价格。一般来说总结为三类:大肚子、小孩子、动刀子。
如今,大肚子和小孩子,即妇科和儿科已经在私立高端医疗领域得到了很好的验证,但“动刀子”(日间手术)却还没有更多的涉猎,原因在于做手术不是简单的事情,技术壁垒和技术含量很高,难以快速复制,而且相对于妇科和儿科,它更多需要中到重度资产的投资,投资方可能不会特别青睐,但其实日间手术(动刀子)的概念是可以优先在私立高端医疗里面得到重点突破和发展的病种。
日间手术具有微创、择期和快速恢复的特点,并且私立高端医疗聚焦的并非大型疑难手术,更多的是常见病、简单病和多发病。高端医疗更多满足的是人群升级消费的需求,当你对健康医疗需求比较高的时候,就会对消费行为提出更高需求,这恰恰是高端医疗服务领域需要提高的地方。
如今,中国医改正在轰轰烈烈的进行,对更多医生放开束缚,允许多点执业、自由执业,鼓励社会资本办医,力推分级诊疗,对基本的医疗需求进行下放,控制公立医院的特需医疗规模,并且老百姓健康观念也在发生变化,商业医保被更多国人认可和接受。无论是供给侧和需求侧都给私立高端医疗领域市场提供了蓬勃发展的机遇。
2012年麦肯锡战略分析报告中可以看到,中国中高端医疗市场到2018年的潜在市场规模在150亿,但最新看到的波士顿一家公司公布的数据是,在2017年就已达200亿,并且增长速度还在持续上涨,并且商业医保市场也在持续增长。所以这提示着这是一个巨大的潜在市场。
加拿大的日间手术已经占据了总手术量的95%,所有常规病、多发病种都可以在日间手术中心解决。可以看到,我们的差距还是非常巨大,差距就是机遇,在三级医院提高床位使用率的压力下,以及社会办医快速发展、医生集团的快速涌现,中国的日间手术中心将大量涌现,日间手术的大时代或许真的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