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木童年之换糖 一
1981年，我出生在安徽中部的一个叫厚家村的小山村。我们这里属于丘陵地带，绝大部分村庄都是坐落在一座小山的山脚，前面是圩河，可以说是依山傍水。跨过圩河上的桥，满眼就是稻田。村里的房子都是错落有致的排列着，大门基本都是朝向西方，所以，夏天老家人会常说“迎西晒”，晚上10点，家里都会特别热，比屋外热得多。跟千千万万个中国的村庄一样，这是一个平凡普通又是类似于我这样在外漂泊之人终生牵挂的地方。生于斯长于斯，在这里，我度过了、享用了我难忘的童年时光。
家里老人说：小孩子四岁就开始记事了。我不早不晚，刚好达标。当然，老家说的四岁，其实是三周岁。我是男娃，此时妹妹刚一岁。1984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开始刮到我们这里，有些人家开始建砖瓦的平房。但是，已经开始在村子里到处晃荡的我，看到的房子还是土坯房为主，木门、木窗都是由原木打造，木窗的小格子里面是由白纸封着的。只是，这些木门、木窗子大都颜色暗沉，有些门下脚边缘还有残缺，像犬牙般交错，都在表达超期服役盼退休的强烈愿望。房顶覆材都是厚厚的稻草，自产自销，还要用自编的草绳网成菱形固定稻草顶，也有些人家直接用木条或者竹条固定，只是大一点的风刮过，哗哗作响，稻草凌乱。
这个时候，整个村子每家生活水平都差不多，那是物质相当匮乏的年代，一个月勉强能吃上三顿肉。那时，每家每户都有几个陶土的大缸专门腌咸菜，没办法，配上自己种的杂交稻米，要跟咸菜饭建立长久紧密的依存关系。当然，蔬菜自己种，还是有的。村子里此时有几户人家已经过上顿顿吃肉的生活了，其中有一户人家男主人是海员，还从国外带回一台14英寸的彩电。电视里那些人怎么进入框子的？当时，村里人真是费解、诧异。村子有200多户，这几个先富起来的家庭算是极少数了。
我家条件不属于极少数那几家，但是物质方面算尚可。父亲力气很大肯开拓，开垦了很多荒地，种了不少果树和蔬菜，母亲也是勤快持家之人。主食方面，我的营养基本能保证，但是零食就极度匮乏了，因为极少有零花钱，父母也很少买。那时候，水果糖卖一分一个，父母给个两毛钱绝对是巨款，可以拿出来当着小伙伴们的面炫耀的。老人心谗，小孩子嘛，嘴谗！看到别人吃零食，特别是瞥到人家享用苹果、橘子、香蕉这些老家不出产的水果，嘴里的神经和细胞就开始意识流了，极富韧性的馋虫丝从四面八方往舌尖冲撞、汇聚，如果上下唇实在抵不住就是飞流直下三千尺。此时，不管跟他有什么“新仇旧恨”，快步凑上去搭话、套近乎，也不怕他明显侧过身子所透露出的躲闪和嫌弃，眼睛时刻盯着不断减少的水果不放松，有焦急、有期盼。
欲望得不到满足是痛苦的！咋办？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当然，我当时哪里知道这两个成语。但是，心中的强烈欲望就是这样的。但是我仅仅是有想法，没有办法，更谈不上有所行动。天无绝人之路，跟我有一样强烈愿望但却更有办法的伙伴给出了一个绝佳的解决方案。他叫金宝，比我大两岁，我们俩在一起玩得多，虽然他比我大。因为我跟他有个共同点，他妈跟我妈都是外地人嫁到我们村的，娘家都很远，所以，我们两家走动比较多，我妈农闲常带我去他家。我妈让我喊他哥，我不愿意，实在抵着场子了没办法，我也是扭捏小声的喊一个“哥”。金宝无所谓，也还是孩子嘛。下来，我都是喊他金宝，现在偶尔回乡遇着了，还是要在金宝后面加个“哥”的。喊哥就对啦，金宝哥给我带来了惊喜！
某天，金宝兴冲冲的来到我家院外，他的脚步轻快又急促，人未到，他焦急喊我的声音已经把我家屋顶的稻草震起来了：小木、小木，出来、出来，快点！快点！我赶紧出来。他说：要修你的五脏庙吗？老家大人用修五脏庙来形容小孩子吃零食。金宝喜欢模仿大人说话，我当时倒是对这个词含义不甚明了。我问他啥意思、要干嘛。他说：啊呀，我们不是没有零食吃吗？特别是水果、糖啥的，我现在有办法了，我们一起去捡东西，例如橡胶底的鞋、铝制的盆、饭盒啥的，有这些东西就能换了。我说能捡到吗？他压低了声音说：别人都还不知道可以捡东西换，没问题的，我刚才来的路上还看到一双解放鞋，是橡胶底的。我当场折服，金宝哥太厉害了，心中无比激动。大学毕业后，我在外地是个普通职员，金宝哥虽然没啥学历，在老家自己做建材生意，日子过的很滋润。
说干就干！平生第一次捡废品，第一次以物易物就拉开了序幕。在那时候，我的世界就是我们村子，我们村子就是我的世界。偶尔随父母出门也是懵懂无知、无甚印象。村子分三个生产队，分别是厚东、厚中、厚西生产队，我家属于厚西生产队，而且处于边缘地带，跟房子主要聚集区隔着一口塘和一条小溪。当时我的活动范围主要是厚西加厚中一部分，不过，我已经觉得满大的了。此时，金宝说你在家里拿个蛇皮口袋，我们现在就出发。拿着白色的蛇皮口袋，上面还印着“尿素”的字样，我们抬着自信的步伐，满怀期待又无比贪婪的向村里进发。
果然，金宝带我找到他刚才发现的那双丢弃的解放鞋，丢进口袋的时候，我们俩微笑着对视了一下，自信啊。金宝这时背起口袋说：今天，我们最起码要捡半口袋，然后找个地方把捡来的宝贝藏起来，等换水果、换糖的人来了我们就跟他换。我们先去我们厚西山岗上一个小树林找，那里经常有人扔东西，会有我们要的好东西，走！当时，我看着他，就像我现在视频上看某大佬在做上市公司路演的心情，慷慨激昂，极富鼓动性和诱惑力。我说好！赶紧跟上他的步伐……（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