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倒退个七八年,也许,我正穿着洁白的大褂穿梭于各个实验室和办公室,也许,我正埋头于电脑没日没夜的赶材料,也许,我正陪着某些专家领导推杯换盏满脸赔笑……太多的也许,却唯独不会是现在的情景。
2011年的年底,爸走了。走之前,我一直陪在他身边,36天,那是我这辈子陪他最久的一段日子,却依然没能留住他。爸的食道癌是在当年的春节后检查出来的,可我知道的时候,都已经是春暖花开的五月份了。他和妈独自去了省城看病住院,小心翼翼的瞒着我,那时候没有微信无法视频,他们说的种种,我居然都信了。
第一次回去的时候,爸第一个疗程治疗结束,状态很好,很自豪的跟我说他没有任何不适,胃口也好,走路依旧带风。我笑着,真的以为刚得知这个消息时哭得悲痛欲绝都是过度担心了呢。几天之后,我和老公假期结束,爸催着我们回去上班,再次把爸妈安顿到医院之后,我们挥手再见。眼泪还是在流,心还是在痛,虽然我坚信我一辈子如钢般坚强的爸,一定会战胜那讨厌的癌症,可看到他和妈孤单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无能为力,心如刀绞。
在以后的电话里,他们一直跟我说很好,治疗很有效,每次我说要请假回去,他们都以我工作忙,孩子小为由阻拦我。我的时候和精力,依旧在上班、开会、出差、应酬,和少得可怜地陪孩子中消耗着。中间出差途中转回家中一次,看到的爸,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转眼入冬,那天,妈在电话里跟我说了什么,怎么说的,其实我完全不记得。或者说,有关于爸那大半年生病的日子,甚至他走的那个日子,我都记不清了。我不想记着,我想把那段记忆完完整整从我生命里抹掉,我宁愿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宁愿爸只是在离我很远的老家,甚至,他只是失踪,但还活着。那通电话里,我能记得的信息,就是爸已经无法进食了……
去单位果断请假,放下手上一切项目,交接一切工作,订机票,那时女儿刚满3岁,还没上幼儿园,收拾行李,和老公带着女儿没有半点耽搁的飞机火车辗转到家。半卧在炕上的爸已经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可他还是努力地支撑着身体,满眼宠溺的对着外孙女伸出颤抖的手,手上遍布了针眼……
那是一段痛彻心扉的日子,36天,我和女儿寸步不离的陪在爸身边,看着他一日比一日虚弱,我只能无力的乞求着上天,只能尽量的让他不那么痛苦。我每天都在想,如果在爸还健康的时候,我也这样陪着他,每天和他说笑,挽着他的胳膊去菜市场,顽皮的和他斗嘴,吃着他最拿手的红烧鲤鱼心满意足地说:“我老爸做的鱼最地道了……”可都没有,每次都是赶在假期匆匆忙忙的回家住上几天,这期间还不停的去见同学,会朋友,处理单位各种事情,甚至,连个完整饭都不能在家吃上几顿,就又走了。
这么多年在外求学工作,我们彼此都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报喜不报忧。爸妈在家一切都好,不生病,不吵架,没有烦心事,我在外也一切都好,工作顺利,挣钱够花,感情稳定。我们都对对方说,有事就给我打电话,但我们从来没有事……直到爸生病。他们觉得我工作重要,家庭重要,他们从来不觉得自己重要。
可工作真的重要吗?请假那段日子,我努力了一年多的项目终于等来了阶段性成果,可我完全被忽略了。一直觊觎我位置的同事,极尽谄媚讨好之能事,企图趁机取代我。我开始重新审度自己的生活,到底什么才是更重要的。
2012年3月,女儿开始上幼儿园。刚开始几天,我尽量挤时间去送她,在幼儿园门口,看着她哭得撕心裂肺,死抓着我不松手,我真有种转身把她抱走的冲动,可我要赶时间上班,没时间和她周旋,只能狠心扒开她的手指,把她塞到老师怀里,含泪匆匆离去,听着女儿在我身后嘶哑着喊“妈妈”……再后来,渐渐的适应,分离的时候永远是可怜巴巴的一句话“妈妈,你能不能早点来接我。”
我没办法早接她,即便不加班不出差,我也要7点多才能到家。更何况还有那么多飞机高铁上辗转的日子,还有那么多加班应酬到深夜的日子。我尽可能的抽时间陪她,带她去公园,去海滩,带她去吃肯德基,去吃冰淇淋。每天晚上陪着她入睡,看着她轻轻地呼吸,小心翼翼的把被她抓着的手抽出来。那一刻,我想,我一定就是她的天,她的全世界。
我希望可以不错过每一个于她而言重要的日子,六一、生日、圣诞、她的家长会、她的早操比赛、她第一次做英语小主播、第一次做升旗手……
工作永远都做不完,成就也永远不会只属于我一个人。在职场苦苦奋斗,气喘吁吁,伤痕累累,回到家,只有女儿的小手,女儿的笑能瞬间抚慰这一切。在爸走后的一年,我终于下定决定,要把自己还给最重要的人。
人生短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位。无所谓对与错,衡量的唯一标准就是自己和身边的人都能尽可能的开心舒服。而我,回忆不得爸临走前那留恋的眼神,因为陪伴太少,我们都觉得这份父女情噶然止于此远远不够。我也见不得女儿每次跟我分离时满脸委屈的模样,因为她的成长,我是最最不能缺席的那一个。
我活着的目的不是为了要优秀给谁看,而是要温暖我爱的人,仅此而已。
很艰难的辞职,各级领导轮番挽留,我去意已决。有时候,想明白自己的目的,看清楚自己的方向,就豁然开朗很多。人生短暂,辜负了最爱的人,错过了最好的时光,我又优秀给谁看。做自己喜欢的事,也许收入不多,但用时间换来女儿快乐的童年,换来紧密和谐的亲子关系,换来对妈妈更多的关心照顾,换来我们每一天都过得无怨无悔,岂不是最值得的事?
一日三餐四季,娘亲孩子爱人,过朴素的生活,在最真最近的爱里,间隙眺望远方。不再害怕人生短暂,我只幸福给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