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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馥馨怎么也没想到,因为太过专注,实验楼的大门落锁了。空旷的五层楼里跺一下脚四面都是回声。
她期盼地扒着窗户的铁栏杆向外望着,祈祷有哪位同学能路过窗下解救她。夜渐渐深了,她抱着僵硬的双臂,咕咕叫的肚子提醒她今夜她将成为楼霸,可以为所欲为。
能做什么尚未可知,五脏庙已经闹起革命。女孩退回身子,宽大的米白色格子衬衣下一件修身的工字背心搭配包臀阔腿的牛仔裤,越发衬得腰如束素,身材修长。她跳下凳子,洒脱地拍了拍手,将头上的高马尾放了下来,揉了两把,甩了甩头发,走到对面鼓凳前重新坐了下来。
女孩将节拍器调到120BPM,拨到最左边松开手指,节拍器左右摇摆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女孩双手拿起鼓槌挽了个花,神采飞扬,沉浸在铿锵有力的节奏中。
二楼右首一排教室中间,光线从紧闭大门最上面的玻璃中透了出来。教室里长条的大理石工作台面上依次放着分离釜,试管,酒精灯,量杯等实验器材和几个装满黑色液体的瓶子。瘦瘦小小的男孩穿着白色的实验服站在台前,正在专注地用滴管向其中一个瓶子滴着蓝色的液体,并不时晃动一下试管,在旁边的本子上记录着。白炽灯在他的眼睛下投射出睫毛纤长的阴影,男孩子高挺的鼻梁下刀峰般薄薄的唇紧紧地抿着。他从旁边拿过一个小的沙漏倒了过来,然后扯过一把椅子坐下。
分离器中的油水混合液经过加热已经完成分离,他只需要等沙漏滴完,将水中的PH值进行记录,再计算原油的含水率,今天的工作就可以结束了。男孩揉了揉紧皱的眉头,轻轻地“噫”了一声,这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天已经黑了,鼓声居然没停。
男孩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今天居然是《光辉岁月》。”他将身子靠在椅子上,轻声和着哼唱。“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风雨中抱紧自由,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一曲毕,男孩凹陷的大眼睛眨巴了一下,有点热热麻麻的感觉,他伸出手回缩紧紧地握住拳头,男孩子的手干净白皙,更像女孩子的手,骨肉匀称,甚至有点小巧。
男孩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手臂、身子,最后落到双腿上,俊秀的眉眼缓慢地爬上一层浓重的哀伤。回形的实验室里灯光匀称地洒在每一个角落,不锈钢的器皿和各种玻璃容器交相辉映闪着清冷的光泽。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洁白纤长的手指抚过空气,时针飞速地倒退着,男孩仿佛又一次躺在了洁白的病床上,鼻腔里再一次充满了酒精和消毒液的气味,他轻微地颤栗了一下。
“孙飞宇,天哪,我终于见到个活人了。”实验室的门“嘭”的一声打开,身材颀长的女孩迈着大长腿几步到了他的面前。
“田馥馨,还真是你,我听到鼓声刚才以为是幻听。”男孩子坐凳子上仰头从女孩尖尖的下颌移到晶亮的眼睛上,站起身。
在视察完整栋大楼之后,瘦高的女孩垂头丧气地跟在同样单薄痩弱的男孩身后,向二楼左侧最大的教室走去。楼道的灯光在男孩时不时地“到”声里渐次地亮起,两道身影在楼道的墙面折叠成明明暗暗的剪影,有一种深夜图书馆的惊悚。
“孙飞宇。”男孩在清亮的声音中回过头来,“我在。”男孩拖着比他还要高的跳高垫子在楼道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她仿佛看到一只黑瘦有着矫健腰身的蚂蚁,正抱着几倍与它的食物拼命地向巢穴拖去。莫名觉得好笑之余又觉得有一丝感动,这个毒舌钢铁直男好像也没有那么冷漠呢。
“给你苹果。”素白的手上托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未干的水滴衬得大苹果越发香甜诱人。“我,不饿。”女孩刚说完,肚子已经不争气地发出“咕噜”的声音。
“哈哈。”坐在跳高垫另一头的男孩发出爽朗的笑声,“你,哼!”田馥馨探过身子一把将苹果抓了过来,狠狠地咬了一口,汁液四溅。“谢了,好甜。”女孩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小米牙。“等明天出去请你吃大餐。”
“嗯,好。”男孩站起身走到窗前仰头看着。田馥馨抓着苹果慢慢踱过去将鼻头贴在玻璃上向外望去。夜幕降临,那些熟悉的建筑在夜色下庄重而静谧。校园四处透过树影婆娑的缝隙依稀点缀着些许昏暗的灯光,仿佛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沉睡,只有微风轻轻吹过树梢,发出轻柔的沙沙声。
“寂寞梧桐晚,蝉鸣多孤寂。原来校园的夜如此美丽。”女孩低声轻叹。
“孙飞宇,我看过你踢球,很酷,你跑动太灵活了,就是人太瘦小,正面对抗好吃亏,你是哪里人啊,一定是南方人吧。”女孩啃着孙飞宇给的苹果,忽闪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看着坐在窗旁凳子上的男孩。“我是山东人。”男孩顿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你一定会说,啊!怎么会,你长这么矮小。”
“啊!我没有。”女孩嘴唇像镀了一层亮亮的唇釉,亮晶晶地反着光。她有些别扭地看着男孩想说什么又心虚地低下头去,心里懊恼极了,她确实是这么想的。“没关系,我习惯了。”男孩仿佛能读到她心声一般,“矮是事实,你的眼神里又没有鄙视和嘲笑,你心虚什么。”男孩竟笑起来。
“我小学毕业时调皮从厂区二楼屋顶上摔了下来,脊柱受伤,在病床上躺了半年,后来捡了一条命,医生说是奇迹。”男孩苦笑一声站起身来摊开双手,“幸或不幸呢?随着长大,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恨不能当初死掉。”男生似乎无所谓地说着,乌黑的眼眸掠过一抹忧伤。
“怎么会,你非常优秀,而且很帅。”女孩捂嘴偷笑,“你知道吗?很多女生说你长了一张动漫脸,幸亏个子不高,否则必成祸根。
哈哈,我第一次听到后专门去球场看你踢球,仔细观察,恩,我承认她们说的极对,上帝果然是公平的,聪明,多才,学习好且帅,总不能什么好处都让你得了,还好还好,上帝拿去了你的身高。”女孩拍着胸口,一副庆幸的表情。男孩目瞪口呆地看着,终是嗤地一声,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孙飞宇,我才学的架子鼓,你会吗?你不知道,我第一次拿起鼓槌踏着节奏敲起来的时候,觉得整个身体所有的细胞都跳跃起来了,那种感觉简直无与伦比。”
“知道,你几乎每天都来练嘛,从赶集一般敲得人心脏骤停,到现在鼓声一起,让人心神振奋,你用了,嗯……”男孩一脸认真思考的表情,“居然有近三个月呢。”
“你,你这个人简直……”女孩脸颊涨红咬着唇恨恨地瞪着男孩,小声嘀咕着死直男,活该单身狗。男孩浑然不觉,深邃的眉眼清凌凌地看过来,“所以,你就废寝忘食,被关了。”他摊开手,做了一个完美的总结。
“是啊,我被关活该。那我们的孙大才子也被关又是为什么呢?总不会也是废寝忘食。”女孩从垫子上站起身原地蹦跳着,裹紧格子衬衫,搓着手臂。
“秋末的夜很凉,我试验室还有一件白大褂,我去给你拿。”男孩也蹦起来,匆匆向门外走去。“哎,你还没告诉我呢,你为啥被关啊,总不会是听我打鼓听迷糊了。”女孩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清脆的笑声径直追着男孩的脚步快速地向前移动。“你可真会臭美。”男孩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这叫自信好不好。终有一天,我的鼓声会让你倾倒。”女孩嘀嘀咕咕地一屁股坐在垫子上,仰面躺了下来。
推开试验室的门,孙飞宇靠在门上整个人放松下来舒了口气,心如擂鼓。眼前全是女孩亦嗔亦笑的脸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开始每天期待楼上的鼓声,慢悠悠走在女孩上课必经的路上,他做得小心翼翼,倘有一次偶遇,女孩笑容如花般绽放,男孩心中早已开出一片花海,馨香扑鼻,隐秘的欢喜无人知道。
清冷又漫长的夜晚,温柔的风吹过楼顶,长着眼睛一般尽往人脖子里钻,凉沁沁的,肌肤不由得泛起细密的小疙瘩。女孩穿着男孩的白大褂找了个背风处,吭吭两声,装模作样地找了个黑框眼镜戴上,葱白的手指推着鼻梁上的镜片,“孙飞宇同学,恩,下面的试验就由你来带着同学们做,老师还有一个会议,这里交给你了。”孙飞宇静静地瞧着,笑意自唇角漫延到脸颊又挤弯了眼睛,“怎么样,怎么样,像不像韩老师。”女孩笑了。
“像极了。”孙飞宇伸出大拇指,“给你点赞。对了,田馥馨,明年就要毕业了,你想好做什么了吗?”男孩状似无意地问道。
女孩坐了下来,随意地瘫坐在地上,月华如水般倾洒在这方寸之地,天幕如墨般浓黑又深邃,与星辰交相辉映。温柔的光芒打在女孩脸庞,明明暗暗的光影里女孩的笑容湖水般漾开,流淌进男孩凝望的眼眸里。
“月亮真美,即使是半弯月。”女孩眯眼仰头看着。
“什么?”
“月半弯,夜阑珊,园中树影婆娑,清风明月入梦甜。”女孩坐起身子看向男孩。“毕业尚遥不可及,且珍惜今日好时光,小老头。”女孩促狭地笑。
“呵!女士,请起来一下。”男孩一本正经地走过去俯视着女孩。“什么?”田馥馨愣愣地站起身。男孩不知从哪里变出个硬纸板垫在女孩身下,“现在可以坐了。”男孩走到一边随意坐在墙角仰头,“月半弯,原来真的很美。”田馥馨沉默着紧了紧身上的白大褂,衣服里,空气中好像都是松木的香气,田馥馨下意识地低头轻嗅,一瞬间猛地抬起头,脸颊火辣辣地燃烧起来。
那个夜晚田馥馨的睡梦中都是松木的味道,月亮的脸偷偷地在改变,弯弯的,圆圆的,直到桂树的枝条悄悄地生长,遮住它绯红的脸庞。田馥馨没有告诉孙飞宇毕业后想去哪里,因为她没得选,母亲身体不好,毕业回家发展是她唯一的选择。“孙飞宇,大才子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吧。”田馥馨哪怕在睡梦中也有着清晰的认知。
毕业季的狂欢在满校园三五成群的拍照中拉开帷幕,那个月夜的温柔如梦般逝去,时间的翅膀轻轻地抖动,不知不觉中已经飞过了青春的岁月。
“田馥馨,我要和你拍照。”男孩直愣愣地站在女孩面前,“好呀!”田馥馨偷偷抿嘴笑了,在这霸气侧漏的声音里女孩瞥过男孩紧紧放在身侧紧握的双拳。
男孩轻轻靠近女孩身边,在同学举起相机的一瞬间忽然伸出手,“等一下,田馥馨你能站这里不?”男孩指了一下草坪里的一个小坑抿紧了嘴唇。
田馥馨看了一眼,忍着暴笑的冲动平静地点了点头,站了进去。男孩紧抿的嘴唇波纹般荡开,刚来得及站在田馥馨身边,就听到“咔嚓”一声,男孩专注盯着女孩脸庞,羞涩喜悦的笑脸和女孩无奈又好笑的表情永远定格,框在了他们共同的青春岁月里。
那应该是孙飞宇青春里最勇敢的一次放肆。同学们善意的哄笑声和孙飞宇得意羞涩的笑脸在田馥馨的记忆里烙下了天空般的蓝色,明亮又纯净。
孙飞宇如田馥馨所料入职了京市石油公司研究所,因为工作出色,一年转正后很快派至美丽国深造学习。田馥馨也在石油系统,地处祖国最西北的十八线小城,他们就如划过天际的两颗流星,偶然交会然后回到各自的轨道。
工作,考证,相亲,结婚,这是田馥馨父母的期望,没有什么不好,田馥馨坐在咖啡厅里安静地看着窗外。或许因为周末,咖啡厅零零星星地坐着几个顾客,低头刷着手机,神情悠闲自在。田馥馨也看了下手机,微信里即将见面的男人谈不上英俊,却也不难看。浓眉大眼厚嘴唇,“身高1.8米哦。”介绍人着意划出的重点让田馥馨不由失笑。莫名地,田馥馨脑海闪过孙飞宇故做严肃的脸庞,那样清冷又生动,身高真有那么重要吗?田馥馨垂下眼眸。“那个傻瓜。”女孩忽然湿了眼眶。
“田馥馨,女孩子是不是都特别希望男人给你们满满的安全感。”球场嘈杂的呐喊声里男孩的声音模模糊糊,“那当然了,必须啊。孙大才子这是看上哪个妹子了,不过都快毕业了,你这是不是晚了点。”田馥馨轻轻捶了下孙飞宇的肩膀,递过毛巾,八卦地凑前去。“看上你了,呆子。”男孩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转身矫健地向球场跑去。
呆愣的女孩后知后觉地按着自己狂跳的心脏,眼睛里只剩下球场那道灵活的身影。男孩似有所觉,冲她挥了挥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这家伙,学会作弄人了。”田馥馨低声嘟囔。心中又有一个小人摇头晃脑:“傻瓜,他早都喜欢你了,你果然是呆子。”
问,不问,问……一根狗尾巴草很快揪到根部,田馥馨气恼地扔掉,看着近在咫尺的男生宿舍,“馥馨,如果一个男人连表白都不敢,只能有两个原因,要么是不够爱,要么是不够勇敢。不够爱你还期待什么呢,而不够勇敢归根结底还是爱的不够。”社长大大的话魔音绕耳一般在田馥馨耳边,田馥馨叹了口气,她又何尝不是不够爱,不够勇敢,或者还有女孩子的那一丝丝自尊和矜持。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田馥馨终是拍了拍手,扭头离开。
田馥馨始终没有等来孙飞宇的告白,在时光的拉扯里,当初鼓起的勇气仿如一个笑话。
“田馥馨,对吗?”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女人的视线。
“啊!我是。”田馥馨仰头正看到男人泛青的下巴,眼神再往上,男人细而长的眼睛,鼻梁高挺,短寸的头发,穿着牛仔裤,藏蓝衬衣,越发衬得身高腿长,帅气俊朗。此时男人正垂目看着她,眼神有一丝笑意,“不请我坐下。”
“啊!请坐。”田馥馨有点羞恼。男人看着对面气哼哼的女人,低头掩去笑意,伸出手去,“正式认识一下,我是焦俊。”
“焦俊!”田馥馨重复一句才恍然觉得不对,她立刻点开微信,对话框里方脸的男人憨厚地冲她笑着。却,并不是对面笑得贱兮兮的男人。
“你,你是焦俊,他是谁?”田馥馨真的恼了,站起身来。
男人探头看了一眼,“田馥馨,抱歉,这是我表哥,我就是跟表哥打了个赌,想看看你会不会以貌取人。”男人声音越来越小,挠挠头发,露出讨好地笑容。
“幼稚。”女孩站起身绕过他向外走去。“田馥馨,你等等。”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女孩猛地站住,转过身,“很抱歉,这位先生,我是外貌协会资深成员,显然……”她的目光在男人脸上略微停留,“你并不符合我的审美。”女孩无视男人愕然的表情,转身离去。“真是自恋又自以为是。”女孩忍不住腹诽,眼前却莫名浮现孙飞宇清冷的眉眼,如那弯月亮,冷清又孤寂。田馥馨靠在驾驶座位上闭上眼睛,一时后悔自己不够勇敢,山不就我,我去就山啊,明知那个男孩胆小又不自信;一时又想起宿舍老大的话,他都未曾表白,一个女孩子凭什么上赶着往上贴呢。纷乱的思绪里又想起这场无厘头的相亲,自嘲地笑着越发觉得委屈。
生活中的诗和远方不知在何处,眼前的苟且却无处不在,就像高速公路,我们永远无法预知下一刻将会发生什么,能做的,只有把好自己手中的方向盘。
那次相亲之后,焦俊并没有知难而退,反倒保持迎难而上的勇气。下班的偶遇,工作时收到的爱心外卖,早晨的早安,临睡的晚安,以及风趣的谈吐,广博的知识面。田馥馨有一种疲于招架的危机感,她不知道是否该继续坚持对孙飞宇隐隐的期待以及长久的等待,或者就让往事随风,拥抱新的未来。田馥馨收回发散的目光不禁想笑,哪有什么往事呢,也许只是那弯月亮惹出的一厢情愿罢了。
“孙飞宇,路透社最新消息要听不?”
“懒得理你。”
“关于田馥馨同学的,也没兴趣?”男人笑嘻嘻的声音从扬声器传了过来。
“想说就说,少加戏。”孙飞宇坐直身子,一只手紧紧抓着被角,无数次徘徊在女生宿舍楼下,无数次默默凝望女孩纤瘦窈窕的身影,他读懂了女孩眉眼中的情意,却终是鼓不起勇气。每次站在田馥馨身边,同学、路人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令他如芒在背,难以忍受。他给不了女孩安全感,带给女孩的只有尴尬以及别人怜悯的目光,他不知道随着日子渐长,这种喜欢是否还能维持最初的模样。
有时候他经常天马行空地瞎想,他想建立自己的域,在这里他闪闪发光,而他的女孩只要抬头,就能看到璀璨的他,一如那晚天台的月光,愿我如星卿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田馥馨,要订婚了,你可回来。”扬声器里难得正经的声音里,孙飞宇的手一颤,手机滑落在桌子上发出呯的声音,如他碎了一地的心。
孙飞宇坐在田馥馨办公室楼下花园的长廊中,长途飞机的眩晕感尚未散去,他理了理手中的花束,轻轻地嗅了一下,红色郁金香的香气馥郁芬芳,也给他增添了几分勇气。他梦中的女孩,不知他迟来的告白她可接受。
田馥馨揉了揉酸胀的脖子,活动着肩颈将椅子推离办公桌起身。“馥馨,等会儿咱们把方案内容合并过一遍,下午就要汇报,中午咱们出去随便吃点行不?”一张长圆脸揉着眼睛挤进门里,只露了个头。“知道了,老大。”田馥馨扭头好笑地摇头,“你下午要汇报,索性别出去了,我带饭给你,你还可以眯一会儿。”
“恩,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不客气啦。”女人收回脑袋,笑声传来,“汇报成功,记你一功。”
“说话算数。”田馥馨打开衣柜拿出外套,抓起桌上的手机划开,很多微信提示,还有一个未接来电,田馥馨先点开未接来电,“焦俊?奇怪,不是告诉他要加班了吗?”田馥馨嘟囔着拨了回去。
“小馨,圣诞老人提前送温暖,你爱吃的排骨炖莲藕,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男人永远灿烂搞笑的声音传来,田馥馨不由扬起嘴角,她始终搞不懂,他是如何做到永远这么活力满满又快乐的,就好像永远没有什么能让他忧愁似的。而男人那种单纯的快乐此刻也感染了她。“当然,必须,绝对惊喜,你在哪。”田馥馨停下穿衣服的动作,往窗外望去。
“当然在楼下啊,第三棵枫树下安静等待的美男子,就是我。”男人低沉的笑声羽毛般刮着田馥馨的耳朵。“你可真是,一如既往地自恋。”田馥馨耳朵烧烤般炙热,“我现在下来,正经点。”田馥馨果断收线。
那道窈窕的身影刚刚走出办公楼的大门,孙飞宇就霍地站起身来。时隔两年,女孩还是那么瘦。黑长直的头发烫了大卷,随意柔顺地披在肩上,白色的丝巾随着女孩的走动四处飘舞。女孩不知在想什么,连嘴角都噙着笑意。孙飞宇垂目再次打量了一下,拿起旁边的花束向女孩走去。
咫尺天涯。孙飞宇永远都不知道这句话可以如此写实。他们是那么近,却又如此的远。女孩和那个高大俊朗的男人站在一起,连树上落下的红色枫叶都不如他们瑰丽。女孩笑容是那么美丽,在这个寒冷的冬季如花般绽放。他痴痴的望着,不忍触碰。
郁金香孤独地在长廊长椅上寂寞地绽放,却永远无法说出它的花语。手机上的短信删了又写,写了又删,最终变成一句话:闻卿遇良人,予你欢喜城,长歌暖浮生。孙飞宇关机后仰起头,闭上眼睛。未流下的泪裹着他未尽的话湮没在时光的记忆里。
“哈国的月亮也很圆。但终归月是故乡明。”田馥馨看着帅得人神共愤的QQ头像下的个性签名,“死刘飞宇,这么多年过去,脸依然如此抗造。”田馥馨点开头像,“什么时候回国,娥子说我们一起聚聚。”
田馥馨发完消息又开始忙碌,那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复呢,人是最不经念叨的,都说这个城市地邪,也是许久不联系的女人头像也闪了起来,“小馨,刚才我看到孙飞宇的签名了,那家伙死到异国他乡是不打算回来了吗?”看着娥子愤怒的表情包,女人手放在键盘上迟迟未动。“也不知他赚那么多钱干嘛?老婆也不找,我不管,这次他回国,必须给他解决这个事,都三十多岁人了,这算怎么回事啊!”
田馥馨盯着屏幕,仿佛能看到那段黑体字后娥子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时间好似静止一般,她推动椅子转到窗户边上,大院里的枫树火红的叶子云霞般绚烂,花园里只有秋菊还恣意地绽放着。相邻办公楼间的甬道上铺了一层薄薄的落叶,黄的,红的,半绿的,无一例外变得轻飘飘的,风一起打着卷飞起来,却飞不远,或挂到路沿上,或夹在低矮的灌木树杈上。
天慢慢变短了,北方的傍晚干冽又凉爽,遥远的天边,火烧云一般明媚的晚霞如水般漫了过来,衬得灰蓝的天空干净又明亮,真是矛盾极了,像油画一样,冲突又和谐。“看来明天一定是个看日出的好天气呢。”田馥馨喃喃地说着,转过身子推着椅子重新来到电脑前面继续未完的工作。
“宝贝,妈妈再努力一下干完工作,今天晚上遵守承诺,我们和爸爸一起去东湖看日落。”
“哦耶!”女儿秒回的小表情让馥馨笑了起来。她看了一眼孙飞宇的头像,还是灰的。
那个傻子也许永远无法明白,一个人可以爱你,鲜衣怒马恣意少年。亦爱你,柴米油盐酱醋人生。更爱你,岁月悠悠不言别离。最终不过是,爱你相约白首永不言悔。
今晚的月亮很圆,那个一起看半弯月的夜晚很远。远到看得见那个男孩筑起的篱笆墙,却隔着千山万水,是你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