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晨夕

                          1

凌晨一点的北京，没有了白天的热闹喧嚣。忙碌了一天的男男女女都相继进入梦乡，偶尔大街上传来一两声刺耳的喇叭声，也不妨碍大家的睡眠。

此刻，五环外某低价单身公寓，有一盏灯依然在亮着，那明亮的灯光和周遭的黑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屋内的主人肖阳随手点燃了一支烟，猛的吸了一口，瞬间感觉嗓子有点火辣辣的感觉，随即干咳了几声。肖阳对烟本身是陌生的，他不太喜欢烟的味道，也没有吸烟的习惯。

今天，他破天荒的想借助香烟才提神，当然，第一次吸烟，他的感觉并不好。

他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在他吸烟这会儿，时间又过去了一刻钟，可眼前的设计稿只完成了三分之二。为了这个设计他已连续半个月每晚只睡两三个小时。明天就是交任务的最后期限，他不能交个半成品。

他看着夹在手指中间的香烟，一点一点的在燃烧，最后化为灰烬。仿佛他的梦想，一点一点被燃烧，最后，片甲不留。

肖阳今年27岁，从大学毕业到现在，一直在京城某广告公司做设计。为了在广告界做出成绩，早日成为行业内高精尖的人才，参加工作后他一直勤勤恳恳，每天像被打了鸡血一样，与其说保持状态，不如说不敢歇息。

也许是他小看了社会，也许是他高估了自己。想凭一己之力，在京城内打出一片天下，谈何容易。在公司做了4年，他依然只是广告设计部门的一名普通员工。

在天将破晓，黎明降近时，肖阳总算把设计图做完。熬了这么久，总算可以松口气，他对着设计图检查了几遍，内心里还是比较满意的。

一看时间，已经来不及补觉，他住的地方和公司需要坐一个半小时的地铁。晃动了一下昏昏沉沉的大脑，走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打理好头发和胡须。随后走出家门，开始了新一天的打拼之路。

这样忙碌的生活已经持续了四年，未来还要持续多久，他给不出自己答案。

                          2

到公司后，他将做好的设计发送到老板邮箱，接下来就是焦急的等待着老板的召唤。

"怎么样？这次品牌设计难度不小，有信心通过不，"旁边的同事关切的问。

"熬了半个月的通宵，应该问题不大,"肖阳随口回应着。但大家都清楚，老板的要求与其说高不如说苛刻。

"嗯，这次要是做好，你就等着加薪吧，"

"哪有那么容易，"肖阳口上虽这么说，但内心里却是火急火燎地期盼着。

升职无望，加薪也是好的。

快到中午饭的时候，秘书叫他去老板办公室，他三步并做两步的来到了老板办公室。刚一进门就强烈的感觉到一股阴森的气息在办公室里上下流动。

"经理"尽管他感觉到气氛不对，仍然努力保持镇静，从嘴角挤出一丝微笑，或许，只是他的错觉。

经理头也没抬，自顾自的对着电脑屏幕，手不停的敲打着键盘，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一时间，肖阳有种不好的预感，在等待的过程中，肖阳感觉手心发凉，头发根有种麻酥的感觉，无数滴汗珠从大脑里拼命往外涌，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肖阳，你来公司几年了，"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老板语气平淡的问出一句工作以外的话。

"啊！"因过于紧张，肖阳大脑出现了几秒钟的空白，随即反应过来，赶紧回答道："四、四年了"，说话竟然带着抖音。

正所谓，平静之后就是惊涛骇浪。

"四年了，"老板冷笑了一声说："可你看看自己的设计，哪像出自拥有四年行业经验的设计师之手，这种俗到骨子里的东西，你也好意思交工，你就让我拿这样的设计稿去和客户交差。"说完老板头也不抬，随手把打印的设计图纸扔到了地上。

尽管老板平时很苛刻，可这次的爆发还是惊呆了肖阳。为了这次设计，他通宵到达的工作了半个月，却被老板贬的一文不值。

看着散落一地的图纸，他觉得全身的血液瞬间从脚底下往上涌。他嘴唇翕动着，牙齿和牙齿发生激烈的碰撞，他想怒吼，可话到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尚存的一丝理智告诉他，他需要这份工作。

用了几十秒，他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尽量语气平缓的说："经理，我熬了十五个通宵，我觉得自己的设计完全贴合主题，并反复的和客户给的方案校对过，足够达到客户要求的。"

"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不懂设计了，别忘了，我在广告界摸爬滚打二十年，是你了解客户心理，还是我了解，你在质疑我的判断吗？"老板几乎是怒吼的说说出这些话。

"我没有质疑您的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你的设计不够新颖，不能给人带来视觉冲击，它就是一张废纸。还有，这样的设计毫无商业价值可言，"老板此刻已经爆发，要知道，他一手创办了这家公司，还没有人敢质疑他。

"产品设计固然以盈利为目的，可也不能完全商业化，设计是带有灵魂的，不能为了追求表面的经济效益，而设计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或许是昨天香烟吸多了，体内的尼古丁还没有散去，今天，他竟然两次顶撞眼前这位衣食父母。

"狗屁灵魂，我只要看到让客户满意的作品，收起你设计师那点清高。记住，月底前如果不能交上合格的作品，立马走人，"说完这句话，老板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忙自己的手头工作。

"可是……"肖阳还想为自己辩解。

"要不想今天就办离职，立马出去"，老板用命令式的语气制止了他的话。

有那么一瞬间，肖阳真想拿出自己的傲骨，转身就走。耗了四年青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在老板眼里他只不过是一个随时可以被取代的打工者。可突然想到体弱多病的母亲，他攥了攥拳头，转身离开经理办公室。

在他开门的一刹那，恰巧和经理那二十岁的儿子打了个照面。肖阳面无表情的看了看眼前这位公子哥，刚刚二十岁，从头到脚都是世界名牌。

这个二十岁的青年，正眼都不看他一下，就侧身走进了老办公室。

"爸，我要换辆车，"在他关上门那一刻，他听到那位公子哥的话。

他攥了攥拳头，咬了咬牙。这个社会如此的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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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他和老板的争吵声已经传到了大家的耳中，当他落寞的回到工位时，没有人过来安慰他。人生从来都是如此，你若春风得意，大家在嫉妒的同时也会带着巴结的笑脸争抢着来道喜，你若流年不利，不落井下石就算万幸，别想有人会冒险来宽慰你。

张爱玲曾说过："你笑，全世界陪你同笑，你哭，你便独哭。"

这一天，肖阳过的很煎熬，一直对着屏幕发呆。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时间，他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起身离开座位，头也不抬的走出公司。

下班高峰期，地铁里异常拥挤，肖阳像行尸走肉一样，机械式在人群里挤来挤去。

从公司到出租屋，这短短的一个半小时，许多的画面蹦出脑海，不断的在眼前闪动。被大学录取时的兴奋、大学里的青葱岁月、初到北京时的豪情壮志，还有这四年的点点滴滴……

人生有一种苦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就是努力过后的"久不得志"。

肖阳满腹狐疑，难道这就是自己脚踏实地后的结果吗？

                          4

带着满心的困苦，他走出了地铁。

此时，天空已变成墨蓝色，昼夜更迭，一天赶过一天，时间苍老了容颜，可他还挣扎在现实的泥沼里不能自拔。

突然，肖阳感觉胃一阵翻腾，一种熟悉的绞痛感瞬间袭来。北漂四年，没有规律的生活导致他的胃受到了损害，他用手按压着胃部，扶住了旁边的栅栏，他需要停留一会儿。

秋风瑟瑟，迎面扑来。肖阳偶一抬头，看到了对面的万家灯火。那无数个小窗户里住着什么样的人家，有热恋中的情侣、有新婚夫妇、有幸福的三口之家等。想想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晚饭的场景，他内心翻江倒海，多么普通的一件事儿，于他而言，却是奢求。

胃稍微舒服些，肖阳拖鞋沉重的双脚走向自己的出租屋。他要回去，继续修改设计稿。

到家后不久，年迈的父亲打来电话，那苍老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递到他的耳中略显悲凉。每次父亲打电话来，他的心都会提到嗓子眼，怕是母亲的病又加重了。

还好，这次父亲只是关心关心他，顺带问问他个人问题，27岁还单身在农村是少有的。

他的心本就跌到了寒冷的谷底。听到父亲问女朋友的事儿，一下子很不耐烦，匆忙的要挂断了电话。在挂电话的前一秒，父亲说："在外照顾好自己，天冷了，多穿点衣服，我和你妈挺好的，今年打的粮食够我们开销的，不用往家里打钱了"。

血性男儿已经很多年没有流过泪。今天，听到父亲的叮嘱，他感觉眼眶发热，两股热流毫无预兆的滑落下来。

肖阳，一个27岁的男子汉，竟然落泪了。

他本想说点什么，可嗓子里好像堵着一块石头，怕父亲听出他的哽咽声，赶紧挂断了电话。

肖阳用力的闭了闭双眼，将剩余的泪水一并挤出。泪眼朦胧中，他看到了有些驼背的父亲和体弱多病的母亲。

肖阳家三代贫农，到他这一代，总算出了个大学生。父母为了供他读书付出了一生的辛劳，正因如此，他才更渴望成功，一是回报双亲，二是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老天对寒门子弟是很难公平的。有时候，你拼尽所有力气去努力，可你的终点还不到别人的起跑线。

肖阳习惯性的点燃一根烟，大口大口的吸着，他想用香烟麻醉自己。

过了很久很久，烟灰散落一地。肖阳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开设计图，无论怎样，他还是要继续工作的。

只是，他有些恍惚，明天太阳依然会升起，可他却看不到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