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别是人世间最痛苦的分离。死别,是再也无法重逢的念想。无法拉住的手,永远消失的身影,再也找不到,再也无法触摸。思而不得的寻找,是人世间最残酷的想念。这几天晩上睡觉我一直做梦,梦见我的祖父祖母,梦见他们和我细说慢语,梦见他们的面容是如此的清晰,我知道,我又想念我亲爱的祖父祖母了、、、
祖父的性格特别开朗豪爽,骂人与说话是一样的口气。年轻的时候,晚上不到十一点是不回家睡觉的。他喜欢听温州鼓词、喜欢与老头子插科打诨、喜欢开开玩笑地度过那个年代的每个夜晚。后来,家里有了黑白电视机,祖父外出少了,天天守着电视机。八十年代,电视连续剧开始流行,晚饭后隔壁邻居们如约而至,房间坐满了人,祖父端坐在太师藤椅上,俨然像大家庭里的老爷子。大家伙儿七嘴八舌地说剧情也说家事,家里热闹得天天像过节。因为是天线接收电视信号,经常会出现信号不好的时候,我得时不时往楼顶上跑,去转天线杆,我:爷爷,现在有信号了吗?祖父:好点,左转一点,再左转一点;我伸出头,大声往楼下叫道:现在呢,可以了吗?祖父:不好,再右转一点点。转来转去,转过几个回合,祖父大声叫道:阿娒,下来,可以了。祖父看电视那叫一个“迷”字。等到所有的频道都显示“再见”俩字,他还是不甘心,把黑白电视机的开关按钮来回掰动着,最后说句:他娘的,怎么都没人影了呢?
祖父是抗美援朝的志愿军老战士,有军人情结,他喜欢看战争片的电视。受他影响,我也只钟情于有关战争题材的电视。每次有同学朋友来看望他,他都会以一句话“我们的部队、、、”来开始聊天的。他每次讲起让他引以为荣的参战经历,总是激情昂扬,祖父极富感染力的讲话经常让人听入迷。他说:我以前从部队荣校回来作全区巡讲,都是“夹白讲”(无讲话稿)的,哪像现在有些人讲话,拿着讲话稿还结巴,真弗好听啊!
祖父饮食很单一,一碗米饭,加猪肉炒香干榨菜就够了。至今,我们家几乎每天都会炒这道菜。祖父好茶,好酒,我从小与祖父生活一起,生活习性都很相似。我从不喜饮料,茶不离身,品酒权当增添生活情趣。与祖父对饮茅台,记忆犹新。祖父:这酒好啊,能再去弄一瓶?我:好啊,我去要一瓶过来。祖父:再倒一点,我:半瓶多了,放下周末喝?祖父:还没怎么喝,就快没了?这小子是不是把喝剩下的拿过来啊?我:不会,好酒放久,会逃走一点点的。祖父:好吧,瓶口盖好,下周喝。然后用手擦下嘴巴,慢悠悠起身,边走边自言自语:这酒好喝啊,没怎么喝的怎么就不多了呢。
祖父在生命最后几年,特别依赖我,说:你一出远门我就害怕,你在家,我就放心。每次祖父住院,他都说:我们聊聊亲戚家的一些事吧,不然,在医院的时间太能熬了。我们像朋友一样戏说着别人家的事,祖父说起别人家的一些陈年破事时,眼睛笑成一条缝。我:爷爷,你喜欢取笑别人,这不好嘛。祖父:就咱俩说说,别人不会知道的,哈哈,说说快活嘛。
在死亡面前,老年人特别害怕,祖父问:你能掌握经济大权吗?我:能。祖父:那我放心,我有得救的。在他的认知里,只要有钱就能让人活命。从此,我在祖父的心目中就是一个手握经济大权的人。祖父像孩子一样天真地向祖母炫耀:我有靠山了,看你平时还敢不敢欺负我?祖母和我说:看你爷爷那眼神儿,笑意都藏在肚子里,心里对你是一百个信任。
祖父活了90岁,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虽然有时候人糊里糊涂的,但我父亲给祖父的钱,他总是第一时间递给我祖母。我:阿爷,钱咋不给点我呢?祖父:呵呵,你有钱的,怎会要这点小钱呢!天真无暇的笑意里似乎透着一丝丝的小聪明。
祖父最后一次住院躺在病床上和我大姨说:我最多只有四十来天了。祖父伤感的话语、呆滞的眼神里全是不舍,并嘱咐我:如果阿爷死了,你记得多烧些纸钱给我,我好分些给别人。我安慰道:一定会的,但心里很害怕。怕有一天祖父真的就永远不在了。祖父的丧事期间,我一直在烧啊烧纸钱,火光中闪动着泪花,我无能为力,但心里祈祷:祖父您一定要收到。不知这世上有无感应,但我相信一定会有心灵感应的、、、
思念是一把枷锁,总是镣铐自己的内心,无处排除的痛楚,无处安放的思念,在这个阴雨绵绵的午后,一杯绿茶候上一整个下午。没有经历过死别,不知思念有多刻骨铭心,深深爱过的亲人,在时间长河中一直会陪伴着你,保佑着你。
又到清明,又是雨纷纷,生死两茫茫,青山痴不改,我生命中远去的亲人啊,念、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