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易觉
原作者:（日）山本贤藏 （日）伊势英子
推荐背景音乐:《River Flows in You》
在这条路上，三脚狗是什么时候安家的？谁都不知道。
在这条路上，三脚狗是什么时候安家的？
谁都不知道。
不知何时，三脚狗来到这里，
就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路。
三脚狗为什么只有三只脚？谁都不知道。
似乎连它自己都淡忘了。
三脚狗自由地在这条路上，东走走西看看。
谁都无法让它停下脚步。
无论走到哪儿，只要它喜欢，就会打个滚儿。
所以全身总是粘着各种垃圾。
三脚狗就像这条路的抹布…
三脚狗是个热情的小家伙。
无论谁从这条路走过，
它都会摇着尾巴，打招呼。
“一起玩吧？”
让人无法说出“走开”这样的话。
现在，三脚狗是我唯一的朋友。
很久以前，我和妈妈一起生活。
妈妈去世后，姨妈便收留了我。
那年的冬天非常寒冷。
一下车，我就看到了三脚狗。
它摇着尾巴。
我却没有任何回应。
我和表弟一起去上学。
大家都很友好，而我感觉孤独。
放学路上，三脚狗跟着我。
我的眼睛里却只有脚下这条路。
我开始逃学。
姨妈说:“真让人头疼啊！”
眺望窗外，我试图寻找妈妈的身影，
期待她像往常那样，提着塞满长面包的口袋，向我走来。
但是，我一无所获。
路的另一侧，三脚狗摇着尾巴，看着我。
“一起玩吧？”
我戴上帽子，悄悄走出屋。
三脚狗看到我，尾巴摇得更欢了。
等我靠近，它却突然跑了。
我追，它就跑得更快。
我再追，还是没有追上。
后来，三脚狗假装拼命奔跑，速度却慢了下来。
等我快要追上时，它又快速逃开。
我笑了，三脚狗也笑了。
我们用自己的方式笑着，
却呼出了同样一团团的白色雾气。
我们似乎每一次都这样一起奔跑。
我喜欢闭上眼睛，听三脚狗奔跑而来的声音。
闻随风而来的，它的味道，那是一股冷冷的麦田的味道。
在晴朗的周日的清晨，
还能闻到，从遥远的某处飘来的冰冷的森林的味道。
静无一人的路上，回荡着我们的声音。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三脚狗会扑到我身上。
接着，我会翻身将它抱住。
三脚狗用前脚轻轻拍我的头。
我舒展身体躺成一个“大”字。
从建筑物的缝隙中，仰望隐约可见的蓝天。
阳光，透过无数的窗户，折射出道道光斑。
就像多彩的聚光灯，照耀着我们。
三脚狗闻遍我全身，好像在审视我的心思。
好痒好痒。
我们躲在公寓门口的角落里，
我给三脚狗讲各种各样的故事:
因劳作太苦而逃离村庄的驴子…
爬上群山之巅，倾听星星音乐会的孤独少女…
怀揣着希望和梦想，坚强自立的马戏团小丑…
三脚狗要是觉得有趣，就眯着眼睛，摇摇尾巴。
若是觉得无聊，就会打起大大的哈欠。
一觉醒来时，下雪了。
披上大衣，走出去。
路还在酣睡。
街灯依然亮着，雪持续地下，演奏着飘渺的乐章。
仿佛这首曲子，只演奏给我听。
路被刚刚降生于世的白色覆盖。
唯有两道车印，残留在地上。
我拍拍手套，开始寻找三脚狗。
声音似乎被吸入雪中。
四处不见三脚狗。
我突然恐惧起来。
雪浸湿了我脚上的运动鞋，
脚趾冻的僵痛，
却感觉不到寒冷。
出了广场，
早起的人们陆陆续续地走向地铁站。
我转了一圈又一圈。
角落的垃圾桶旁，
蜷缩着一团被雪覆盖的黑色抹布。
是三脚狗。
后腿被塑料袋捆绑着，
双眼紧闭，没有一丝惊恐的神情。
拨开雪，将它抱起，揽入大衣中。
三脚狗的身体，已经僵冷了。
但是，还能感受到它体内残存的一丝温暖。
你被这样捆绑了多久？
是谁干的坏事？
一遍遍地呼唤你。
三脚狗缓缓睁开眼睛，
用期盼的眼神望着我。
你知道我会来。
所以，在等我。
所以，我来救你。
这就足够了。
广场上，四处是移动的伞，
没有人注意到我。
这就足够了。
只有雪与我们相伴。
三脚狗渐渐恢复了健康。
三脚狗到任何时候都只有三只脚。
还如我们初次见面时那样，东走走西看看。
可是我，却似乎有什么地方已经改变。
似乎失去了什么。
低头凝视，
水洼里天空的倒影。
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
我要离开姨妈家了。
姨妈给我买了一个小箱子。
我不知道该往里面放些什么，
只是顺手放了点东西。
妈妈用过的，已经写不出字的圆珠笔。
妈妈给我买的，已经破了洞的袜子。
还有三脚狗发现的，闪着不可思议光泽的肉酱罐子。
最后一天，我们像往常一样一起玩耍。
我不忍直视三脚狗那清澈的眼睛，
只是抬头望着天空。
层层叠叠的云，飘散而去，
云原来可以走得那么远…
上了车。
三脚狗看着我。
我没有挥手。
眼中闪烁着很多很多的再见，却依然没有挥手。
车启动，三脚狗一直在追赶。
车越来越远，
三脚狗也越来越远。
在极速的奔跑中，三脚狗自由了。
此刻的我，也自由了。
车开出了大道。
三脚狗在那条路的尽头停了下来，
很快就不见了。
走过了很多日子，
遇到过许多人，
我，依然孤独地旅行着。
没关系。
闭上眼睛，那条路还在。
你还在那里望着我。
我还会一路前行。
（PS:借阅于图书馆的日本文学一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