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陆续找到相关的人搜集证据，前路茫茫，越是逼迫越要人直视反抗。
中秋节那天，吴妈张罗了一桌家宴，小叔一家也来了，两人怕小叔一家认出来，打掩护说阿靳生了疹子不能见人，吴妈生气，说，阿靳我养你这么久不就是让你给吴是暖撑撑场面吗，你呀你，关键时刻掉链子。
小叔家人陆续来齐，招呼着围坐一桌，饭菜馨香，喜乐团圆。
大堂哥的孩子在怀里哭闹起来，是暖伸手想接过来哄哄，堂哥将手错开，“孩子认生。”
她陪笑皱眉，好像不是所有人都接纳自己。哪怕金靳在身边用筷子敲一下她的脑袋也好，告诉她许你向我看。
一行人吃完晚宴，赏完月亮，逐一离去，吴是暖敲他的门，“吃饭了。”
金靳坐在床上看着月亮，沉默不语，笑得巧妙、隐藏。“我想我妈了。”他说。
是暖静下来，与他一同有气无力，“我带你去看看？”不是询问而是恳求。
是暖借走小叔家的摩托车，金靳在前是暖在后，双手捏着他的衣角，走了很远的路，到了乡下外婆家，外婆外公、妈妈好像刚吃过饭，三个人围坐在大脚盆边洗脚，洗完脚妈妈还给外公外婆抹护肤霜，外婆乐得咯咯笑。
“妈，我好像从来没给你和爸洗过脚。”金妈把母亲的小脚放进鞋里。
“金靳小时候啊，每次洗完脸我也会给他抹抹大宝。”“抹得香香的，亲他一口。”
二老不说话，黯然，浑浊的眼睛不自然地眨，硌人，母亲回神，“你瞧，我又说胡话了。”我什么都不要，月亮啊，你让老金跟阿靳回来就成。
两个人站在路口看着昏暗的灯光在远处闪耀，灯下的应该是团圆。不敢打扰不敢远离。
他加大油门疾驰，风呼呼刮在身后，打在脸上五官生疼。停在大桥上，他站在护栏边，面无表情。
圆月高悬，人事萋萋，“我是不是很没用？”
她没见他如此绝望过，走到他身后，用小手牵起他的大手，温热一点点传至他的掌心，她不说话，酸涩心疼。
他笑，眉眼无光，我不会再成为那个离开的人，我舍不得有人想我。
她将兜里的月饼拿出来，分他一半，啃在嘴里甜得过份，望着天边的月儿，敬，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平静的日子持续一段时间，大都他看电视或睡懒觉，她装模作样地拿本书在眼前晃，等到他弃械投降愿意让出遥控器时，她也该困了，不大的沙发上枕着两个人大小孩，睡眼朦胧，天真可爱。
他拿着木头雕雕刻刻，搞得一屋子灰尘木屑，吴妈问他咋琢磨起这玩意儿，他说，以后要养五个人，有点难，得再学门手艺。
她刷碗他做饭，争抢着在母亲面前邀功，幼稚如同两兄妹。
雨过天晴时，就看看天上的彩虹，他说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看见彩虹呢，她说我好像也是，以前有美好的事物都只记着要向前奔跑了。
陪着妈妈看了一部鬼片，两人同时睡不着，抱着枕头看手机里美剧，美剧话题较open，金靳居然会害羞，倚着沙发装睡着，她也觉得尴尬，切了画面，看着月光下他干净的脸，“好吓人，别看我。”金靳推开她。“陪我上厕所。”是暖诚然望着他。“好，给我撒个娇先。”她拿起手机自己下了楼，他跟在身后，不忍。我们明明那么不同，却又如此相似。我们沉默，也不冷清。
与所有人闹脾气她都会选择不说话，争吵也好冷战也好，自己一个人熬着这赌气，时间过了自己也就假装好了。金靳说，有问题咱们就好好谈，你别筑起围墙，披上铠甲，我不愿意当你的外人。而他，也是一个孤独的孩子，还学不会善解人意时，被冠上了沉重的皇冠。
我不是那么喜欢话多的人，却偏偏喜欢你；我不是那么喜欢安静的人，却偏偏喜欢你。
岁月难得沉默，一眼一秋。
那晚阿进打电话给他，说，黑道消息在传若你不把账本送回去今晚就在菜市场砍了阿书。
他接完电话，继续吃饭，刷完碗，一如既往地与吴妈侃抗战片。
“我是四道风，四海为家的四，不讲道理的道，狂风大作的风。”是暖从背后冒出来，坐到妈妈身边。
“切，瞎！”金靳摸摸自己终于长好的头发。
夏天时，吴妈嫌他头发长，自己动手给他剪了个寸头，是暖问，“是不是成哥哥那边闹老鼠了？”
“没呀，怎么了？”金靳一脸迷茫。
“我还以为头发是老鼠啃的。”
“阿姨，您还是给我剃了吧。”他哭丧着脸，无助地耷拉着单眼皮。长到今年秋天总算能看了点。
“我喜欢方天翼！”他斜坐在沙发扶手上，低眉瞅着吴是暖，“阿姨，你怎么看？”吴妈刚要开口，是暖歪着身子，斜翻白眼，“民事诉讼中亲友的证言效力很低的，我妈的话不予采纳。”
吴妈白了她一眼，继续看自己的电视。
金靳兴灾乐祸望向她，摇摇头。
吴妈看完八点档剧要睡了，是暖上班也要早睡，金靳蹲在门外抽了十几支烟。
终究还是赴了那场约，其实他与阿书并未好到同生共死，可惜是段善缘，舍不得。
是暖握着手机蹲在公交车站，她想着哪一班车会把金靳送回来，还是他再也回不来，气他固执得不肯与她通透半句，气他若是敢死，就把他的骨灰洒进厕所里，喂蛆。
等到天明，露水消散，来往的人不是他。咬着手背哭出眼泪，你告诉我，我是不是还在做梦啊，因为咬得再疼我也未疼。
阿进的卡车停在面前，“阿是对不起，我没带他回来。”
“他变坏了，我不喜欢他了。”是暖站起来，他多有本事，为了谁要豁出命去，为了自己却贪生怕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