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还在农村生活,那时春节对我来说是最崇高的期盼,那意味着能吃到各种好吃的零食和水果,意味着能穿上新的衣裳,意味着能跟一帮小伙伴一起放炮仗,意味着能收到很多压岁钱,意味着可以买到很多新奇的玩具。
记得那时候距离年三十还有好些天,村里的小孩就已经按捺不住内心无比的兴奋,约好彼此的小伙伴到村口的小卖部买炮仗,从村头一直放到村尾。我们常常用炮仗来惊吓动物,惊吓的动物包括了游走在泥地里散养的鸡鸭,池塘里摇摆着尾巴的鱼,田地里吃草的水牛,过份了就脱离低等动物的范畴,直接作弄驾驶摩托车路过的大人。有时候,我们会拥有足够的幸运在路边发现一坨新鲜的牛粪,大家会瞬间燃起至高的爆破热情。
晚饭也是草草地敷衍了事,放下碗筷后迫不及待的跑出家门,挨家挨户的寻找白天一起玩的小伙伴继续着白天的活动。那时候习惯了变化着花样和炮仗的种类玩儿,要是现在要给我小时候的零花钱寻找一个去向归因,我肯定会指向这些带给我们瞬间精神满足的炮仗。
眼前的事物被披上了一层厚重的夜色,一声声炮仗的钝响同步着灰白色的晚云中间一瞬瞬的闪光,声音由近到远,传至家家户户,一次次的爆炸声最终散落成一阵阵轻幽的火药味……
到了大年三十一大早,天空还残留着昨夜的幽青,一层乳白色的薄雾像女孩闺房的帷帐,轻轻地笼罩在屋顶上空,朦朦胧胧。凉嗖嗖的空气在室外游荡,村里的公鸡集结起清澈嘹亮的啼叫声,有秩序地穿透四周的宁静,唤醒需要为这一天做准备的大人们。
父母早早起床,为传统的祭神仪式作准备。厨房的大铁锅里正烧开了一锅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翻滚的蒸汽在厨房里缭绕,母亲来回的走动将周围飘飘荡荡的蒸汽拉出一条长长的痕迹,像仙女肩上的彩缎;父亲弓着腰在厨房边上的花岗岩大石板上磨着已经发钝的菜刀,屋子里响起哗哗霍霍的响声。一边被囚禁起来的几只鸡和鹅倏忽发起一阵骚乱,用高频的叫声表达着它们的恐惧。
杀鸡,宰鹅,买猪肉,这是父亲在这个节日里持续履行的使命,而我和我哥会被父亲在适当的时间,从天井对我们发出的呼唤声叫醒,但我们哥俩往往会认真的装出一副听不见或者困得厉害的样子,因为我俩都深谙这一声声呼唤的背后是一些无法推脱的任务。但是小孩的演技往往缺乏灵魂,因为我们的演技过份拙劣,常常被父亲识破,所以等待的只能是被无情地叫起。
父亲会把一些需要具备耐心才能完成的任务分派给我们,例如拔掉已经被父亲处理过一遍的鹅子的毛囊。不足百天的鹅会有很多还待长出羽毛的毛囊,星星洒洒地散落在白花花的鹅皮上,这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和耐心去完成,我俩用心细细地清理,手掌都在水里浸得发白发皱。当父亲交给我们的任务经过他的检验通过之后,我俩的任务才算完结。接着,父亲会坐在天井的阶梯上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上一口,闷在嘴里,过一会儿才吐出来,纵情享受着那一刻轻松。
母亲会把我们处理得干干净净的鹅子和他们提前买好的一大块猪肉放到大铁锅里用清水煮熟,煮熟之后,将盛好的米饭和烧酒按照三份一排的规范陈列起来。母亲会点上蜡烛和香恭请自家祖先回来享用,待蜡烛即将燃烧殆尽,母亲会把不同面额的纸钱和金元宝点燃,过程还不忘向祖先提醒保佑我们全家身体健康,孩子快高长大,成绩突飞猛进,大人出门遇贵人,事业一帆风顺等等。
随着母亲把烧酒倒在地上,父亲在天井点燃一串鞭炮,噼噼啪啪地在空中腾起一阵白烟,上午的祭神仪式就结束了,而我们最后会用一碗鲜美的咸汤圆犒劳自己一上午的工作。
到了晚上,吃过年夜饭,父亲的牌友会陆续过来拜年,他们脸上堆着笑容,进门就说恭喜发财,半小时过后,家里就会架起麻将桌。当他们玩的着迷时,我和我哥就开始出门找其他的小伙伴玩,沿着村里那条蜿蜒的水泥路游荡和放炮仗。玩得差不多了,大家会尽兴地各自回家,守到凌晨十二点贺神的鞭炮响起才心满意足地爬上床睡觉。
这是我深刻美好的童年春节记忆。
现在,这些日子只能作为美好的记忆温存起来,毕竟这些都变得遥远。唯一还能使我感到节日的愉悦的就剩下买春联和贴春联,因为这离我的记忆靠的更近一些。
纵使父母依然坚持回老家祭神,但却不再像我儿时记忆里那般虔诚。很多时候都是快去快回,酒菜刚摆好一会儿,蜡烛的火焰还在盛力跳跃,蜡油还未流至桌面,就开始把酒菜撤掉了。以前我们烧银宝(一种甘蔗渣制成的纸),要讲究保前保后,烧纸钱之前就要先烧一张,烧完纸钱之后再烧最后一张,如今,我母亲经常两张连着一起烧,感觉连烧纸钱都像是在赶时间。现在看上去,他们不过是把这作为一个繁琐的任务来执行。
也没人会为贺神而守候到凌晨十二点,更多熬夜的时间只属于忙着拼抢微信群里大大小小的红包或者观望着朋友圈里某些人在春节里发生的有趣故事。经历了昨天晚上,父母像往年一样给我和我哥包红包,当我拿在手里却发现我遗失了那种纯粹的期待,哪怕是红包的诱惑力也不能让我的内心调和出儿时的年味,于是我开始确信自己已经过了接受压岁钱的年纪了!
即使窗外绚烂的烟花极力地在渲染喜庆的气氛,我也不再因为好奇而挪动我的两对脚掌走出去欣赏那瞬间绽放的美好。不自觉地,我变得恐惧,开始惧怕春节对于我的意义不再崇高,它单纯地作为一个时间符号召唤我从远方归来,周遭的人都渡了我的灵魂,让我心生欢喜,而我却温暖不了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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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爱的你们:
新的一年,祝愿你们心想事成,工作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