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清别人的心的人,不一定看得清自己的心。
——人物单相练习之四当家百晓生
如果说客栈里我最怕的人,那一定是四当家百晓生。
三姐去南海了,二姐扛着她的一箱佛经去了附近的村庄,一时半会儿大概也不会回来。我照旧每天早上去看老猫姐姐做菜,不过我在厨艺方面极其没有天赋,本来想偷师的,结果自己学着尝试了几次,柴火自然是烧着了,锅也是热的,看上去配料也没错,但就是烧不出老猫的感觉——好吧,其实是烧出来只能看不能吃——我一定是遗传了我娘的厨艺基因,也不知道她现在馒头做得怎么样了,我的师弟师妹们是不是都饿瘦了。
暂时还没有在客栈里找到适合我的位置。我在心里酝酿一个计划,在客栈门口搭一个茶棚,专门用来听故事,一步一步向我的偶像蒲大师靠拢呀。而且蒲先生笔下的神鬼妖仙客栈里可一点都不少呢,从找原型这一点来看,我比蒲先生有优势。
计划还在思维导图阶段,一张白纸缠满藤蔓,一副群魔乱舞的样子。我看得头疼,眼睛酸,于是再次走出207房间,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客栈里乱逛。
逛着逛着就看到了一座竹楼。这楼看着歪歪扭扭,竹竿子有长有短,接头处是随手绑的,有的切口还锋利得像矛,一点都没有处理过——这到底是谁建的,也太不讲究了。
小龙已经知道蔷薇去南海了,于是像尾巴一样撵上去,带着他感情过于充沛的情诗。客栈周围的天气终于恢复正常,阳光再次拜访了这片久违的土地。
我眯着眼,迎着阳光抬头往楼上看。在竹楼阳光最好的地方,有个人背对我斜签着身子坐着。一身黑衣,像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头发白了一半,混在黑发间,显出晦涩的灰色;一只手搭在膝上,手指修长,有些枯瘦,苍白得看得见青色的血管。
阳光在他身上切出锋利的界限,一半亮,一半暗。明明是在阳光下,却好像是最深最黑的夜里的游魂,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只是看着他,就从心底生出寒意。
“叮”“咚”,另一只手拨了拨放在一边的凤尾琴。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喂,你坐在这好似那座名为什么比什么萨的著名的快倒了的塔一样的竹楼上不觉得害怕呀?”
楼上的人一声低笑,袍角一甩,如行云流水般,转身面向我坐着。那把琴端端正正地搁在膝上。“你心里在想到底往哪里逃比较好。你在怕我。”一张清隽的脸,长相上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琴师,没有什么侵略性,但就是让我微微抬起脚尖,手指动了动,好像想要去拔出腰间的剑——这是个危险的人——直觉是这样。直觉里,男人气场全开,竹楼周围杀意弥漫。
四当家百晓生,因为读心的能力而拥有独特的修行天赋,又因为读心的能力堕入魔道,看尽红尘又脱不出红尘。为了不受读心能力的干扰而避居竹楼,又何尝不是一种作茧自缚呢?
有时,我觉得我是一个把自己困在黑暗里的人,因为总是想得太多,做得太少,光是想象就能把自己逼疯,因而我特别喜欢那些阳光的人。我向往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暖干燥的气息。同时自然也畏惧四当家身上的阴冷黑暗的气息。
“很多人都怕我,没心没肺的小东西。”百晓生似笑非笑,我觉得自己的视力不应该那么好,好得看得见他眉眼间的嘲弄,这让我更加害怕了。
但是我就是梗着脖子冲着他道:“你怎知我没心没肺?叫哪个小东西呢?一个人活得叫人害怕了多没意思。”
百晓生眼里的嘲弄更深了:“没意思?没意思就对了。小家伙,我是魔,魔当然是要让人害怕的。你这个被家人保护得太好的小家伙怎么会知道。你虽身在江湖,但从没有真的走进去过吧。”
“那又怎么样?”我觉得输人不输阵,声音更大地说,“我乐意,我有人护着,我觉得自己特别幸福!你要别人害怕,不就是为了你那可笑的自尊心嘛。你想让别人注意到你,又害怕别人注意到你,这样矛盾,活该一辈子活在黑暗里,永远也照不到阳光!”说出来的话越发不经过大脑,什么伤人就说什么。
从前,他也是有人护着的。从前,他也想要护着一个人。但故事发展到最后,还是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似乎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有些疲意从眉宇间沉到心里。他看得清很多人的心,却从来都弄不懂自己的。
这样想着,他心里就烦躁起来。不知道弹起了什么曲子,拨捻抹挑,手指好像在弦上跳舞,分明没有触到弦,但乐声如千斤巨石压下来。
我觉得自己站不住了,嘭的一声跪在地上,肉身凡胎,扛不住心魔的威压。晕过去之前最后的念头是:我果然还是沉不住气,没事挑衅四当家做什么。
我的确一直在江湖边徘徊,偶尔探头探脑,但从未真正涉足。四哥说的一点不错。不愧是心魔呀,看得真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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